非常之識,用非常手段

新官上任前,管仲和齊桓公有一次長談。

管仲微笑著對齊桓公說:“臣雖蒙受主公恩寵信任,但賤不能臨貴,臣爵位卑下,恐難施政。”管仲這個要求,真有點匪夷所思。齊桓公轉念一想,卻是實情,既然國家要托付與他,他要實權就該給他。於是齊桓公答應了這第一個要求,封國相管仲為“執政之卿”,位在高、國二卿之上。

“謝主公恩賞。臣雖已貴為上卿,然貧不能使富。”原來是要錢,管仲還真是“貪得無厭”啊!

“臨淄各市,有司所得稅賦十分之三歸國相所有,國相富可敵國了。”齊桓公說,然後得意地看著管仲。

“臣蒙主公賜以富、貴,然疏不能治親。”管仲謝恩後又提出了第三個要求。

齊桓公一聽,愣住了。齊國姜姓,高、國二氏及其他大夫,要麽出自公族,要麽有聯姻之親,雖齊國任人用政不像魯國那般強調親貴,但以管仲貧寒士族出身,族中又無近親與權貴聯姻——在宗法關系尚存的時代,起用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來主管事務,周圍這些沾親帶故的大臣會怎麽想?

齊桓公沉吟一下,突然想到齊國開國之君太公姜尚的故事,當年太公為周文王師,後又輔佐武王,一個外姓人,後來被武王尊稱為“尚父”,可依此例吧。“這樣吧,寡人敢稱國相為‘仲父’,寡人執晚輩子侄之禮,命國人不得稱國相之名,皆稱字,國相以為如何?”

霎時間,一股從心底最深處湧動的熱血,在管仲胸膈之間開闔鼓蕩,以致言語艱難:“昔日罪臣,辱蒙主公托付國事,逾格恩寵,粉身難報。”

當時間過去兩百多年後,孔子如此評價這個歷史片段:“管仲之賢而不得此三權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伯。”——即便如管仲之賢,如果不能得到這三大權力,就不能使齊國面南稱霸。

稱霸是前無古人之事,當用非常手段。管仲這麽想,可以理解。齊桓公能答應這三個“離譜”的要求,就很令人深思了。不僅是他個人性格使然,天子衰微禮崩樂壞,宗法制度受到巨大沖擊,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齊桓公才敢於開先河,做前人從未做過之事。歷史上,齊國曾是一個多災的國度,齊襄公亂政更使齊國幾近崩潰的邊緣。當齊桓公登上了高高的君主寶座,照理講他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然而恰恰相反,直面齊襄公留下來的一片殘山剩水,齊桓公產生了深深的憂患意識。對此,《管子·小匡》載齊桓公語曰:“昔先君襄公,高台廣池,湛樂飲酒,不聽國政。……是以國家不日益,不月長。”正是這種憂患意識,賦予了齊桓公敢為天下先的氣勢。

多少政治人物夢想著擁有施展拳腳的權力和平台。管仲奇跡般地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