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債一定是要還的

在不遠處行宮中的孝莊帝元子攸在屠殺中又如何表現呢?

元子攸對爾朱榮殺戮大臣的計劃是知情的(爾朱榮以元子攸的名義召集群臣,事前動靜鬧得很大,說元子攸不知情說不過去)。而且,元子攸甚至可能參與了謀劃。和爾朱榮一樣,元子攸也是輕而易舉獲得勝利,當上了皇帝。他同樣對自己不自信,害怕日後被人推翻,所以贊同用殺戮來立威——他也有仇家,也有殺心。然而,元子攸萬萬沒想到,爾朱榮的動作這麽大、這麽殘忍。原本是一場有限的誅罰,卻惡化成了一場慘烈的大屠殺,而且連忠於自己的大臣也被爾朱榮殺了,元子攸始料未及、追悔不已。元子攸知道:千萬不要用血腥屠殺來立威,那樣做非但對帝王的威望不利,反而會動搖人心、危及政治根本。

當聲聲慘叫傳來時,元子攸和哥哥、彭城王元劭及弟弟、霸城王元子正一起走出帳外,正要看個究竟。迎面走來二三十個持刀武士。元子攸強裝鎮定,喝問來者。沖過來的武士借口護駕,幾個人抱起元子攸就往帳裏走。剩下的人亂刀齊下,將彭城王、霸城王殺死。這些武士是爾朱榮派來看管元子攸的。至此,元子攸命懸一線,就看爾朱榮的意思了。

眼看著王朝很可能要亡在自己手中,元子攸恨自己助紂為虐,又很擔心自身安危。他不是一個懦弱無能、束手等死的人,寫了一道詔書,買通武士傳遞給爾朱榮。詔書說:“帝王叠襲,盛衰無常。將軍仗義而起,前無橫陳,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規存性命,帝王重位,豈敢妄希?直是將軍見逼,權順所請耳。今璽運已移,天命有在,宜時即尊號。將軍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擇親賢,共相輔戴。”元子攸屈身說自己對帝位無所留戀,如果爾朱榮再緊緊相逼就將帝位傳給爾朱榮,如果爾朱榮想保存北魏社稷就聽任爾朱榮掌權。同時,元子攸又搬出“天意”、“天命”來,提醒爾朱榮之所以能大獲全勝,是天意使然,不要逆天而為。這番話柔中帶剛,以退為進,把球踢給了爾朱榮。

清洗了大臣、草擬了禪讓詔書,皇帝元子攸也服軟了,爾朱榮接下來怎麽做呢?他會不會滅亡北魏呢?

爾朱榮屠戮群臣的本意是要立威,要殺死一批老人換上親信,可隨著鮮血越流越多,他的野心也在不斷膨脹。北魏的中央政府在河陰基本上被摧毀了。面對唾手而得的洛陽,暢想創建一個新王朝的美好前景,爾朱榮心想:為什麽我不自己當皇帝呢?他的部下已經在高呼:“元氏既滅,爾朱氏興!”都督高歡甚至公開勸爾朱榮稱帝。

爾朱榮決定為自己鑄銅像,看看天意如何。第一次,沒成功;爾朱榮又鑄了一次,還是沒成功;爾朱榮寄希望於第三次,依然沒成功。爾朱榮還是想當皇帝,就鑄了第四尊銅像,還是失敗了。“難道天意不讓我當皇帝?”爾朱榮不甘心,又讓平日信任的陰陽術士占蔔吉兇。結果,占辭說:“今時人事未可。”鑄銅像不成,占蔔又不吉,爾朱榮灰心喪氣了。部將賀拔嶽於是勸諫說:“天不亡魏,主公登基還為時尚早,不如先尊立元子攸。”

爾朱榮決心退回來,繼續當北魏的“忠臣”。他趕到元子攸的營帳,“叩首請死”。元子攸自然不會讓他死,“熱淚盈眶”地扶起爾朱榮,說了很多安慰的話。爾朱榮又一次自我批判,還說了許多效忠朝廷、死而後已的話。最後,君臣倆“皆大歡喜”,約定進入洛陽。

走到洛陽北面的邙山,爾朱榮看著洛陽城闕,心虛起來。城中家家戶戶幾乎都有人被殺,籠罩在一片愁雲淒雨之中。悲痛的氣場讓爾朱榮心懷畏懼,不敢上前。身旁部將苦苦相勸,爾朱榮這才答應入城。入城後,爾朱榮及其部隊人不卸甲、刀不離手,連進入宮殿都全副武裝、騎馬進出——可見他們緊張到了何種程度。

爾朱榮部隊怕洛陽官民,洛陽百姓更怕湧進來的胡騎,爆發了大規模的恐慌。大屠殺消息傳來,人們驚駭萬分。等到鐵騎入城,謠言四起,有的說爾朱榮要遷都晉陽,有的說胡騎要大掠洛陽城,還有的說要強迫洛陽百姓遷往北方,官民人等少數閉門不出,多數人離城而逃。僥幸躲過大屠殺的文武官員更是驚弓之鳥,攜家帶口地逃亡。那個受到爾朱榮尊重的元順,事先得到通知留在洛陽,但聽說大屠殺後還是嚇得離城而逃,在途中被亂軍所殺。“洛中草草,猶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懷異慮。貴室豪家,並宅競竄。貧夫賤士,繈負爭逃”。洛陽城中人口很快只剩下一二成。

元子攸回宮,發現“直衛空虛,官守廢曠”,官衙和宮殿裏空空如也。皇帝進宮時,只有“值班”的散騎常侍山偉一個人跪拜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