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七 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第4/4頁）

當初，沛公帶兵經過陳留時，酈生到軍營門前求見說：“高陽鄉卑賤百姓酈食其，私下聽說沛公日曬夜露在野外，帶兵幫助楚王討伐不義之師，敬請勞駕隨從人員，希望能見到沛公，跟他交談天下應辦的事。”使者進去通報，沛公正在洗腳，問使者說：“是什麽樣的人？”使者回答說：“形貌像個大儒生，穿著儒生的衣服，戴著側注冠。”沛公說：“替我謝絕他，說我正把治天下作為大事，沒有閑暇會見讀書人。”使者出來辭謝說：“沛公特地向先生表示歉意，他正把治天下作為大事，沒有閑暇會見讀書人。”酈生瞪著眼睛按著劍呵叱使者說：“走！再進去告訴沛公，我是高陽鄉的酒徒，不是讀書人。”使者嚇得掉了名片，跪著拾起名片，往回跑，再入內報告說：“客人是天下的壯士，呵叱我，我害怕，竟掉了名片。他說：走！再進去講，你老子是高陽酒徒！”沛公趕快洗好腳，持著矛說：“請客人進來！”

酈生進去，對沛公作揖說：“您很辛苦，日曬雨淋，帶兵幫助楚王討伐不義之師，您為什麽不自愛自重呢？我希望以大事相見，您卻說‘我正把治天下作為大事，沒有閑暇會見讀書人’。您想要興辦天下的大事，成就天下的大功，卻只憑外表看人，恐怕會失去天下的能人。況且我估計您的智慧不如我，勇氣也不如我。如果想要成就天下的大事卻不跟我相見，我私下認為您失算了。”沛公道歉說：“剛才聽說先生的容貌，現在看到先生的心意了。”於是請他就座，問他奪取天下的辦法。酈生說：“您想要成就大功，不如駐軍陳留。陳留是天下的交通要道，兵家必爭之地，蓄積糧食有幾千萬石，據城而守非常穩固。我一向跟陳留縣令友好，希望讓我替您去說服他。如果他不聽我的話，我就請求替您殺了他，奪取陳留。您統領陳留的軍隊，占據陳留縣城，食用那裏蓄積的糧食，招募天下的志願兵；志願兵形成以後，您橫行天下，就沒有人能危害您了。”沛公說：“敬聽命了。”

於是酈生便連夜會見陳留縣令，說服他道：“秦王朝施行無道的統治，因而天下人都反叛它，如果您跟天下人相從就可以成就大功。如今卻偏偏替即將滅亡的秦朝環城固守，我私下替您感到危險。”陳留縣令說：“秦朝法令極其嚴格，不可以亂說，亂說的人要滅族的，我不能答應您。先生用來指教我的話，不是我的心意，希望不要再說了。”酈生留下來住宿，半夜時斬了陳留縣令的頭，越過城墻下來報告沛公。沛公帶兵攻城，把縣令的頭懸掛在高高的竹竿上讓城裏的人看，並說：“趕快投降，你們縣令的頭已經被斬了！如果遲投降的，必定要先斬首！”這時陳留人看到縣令已經死了，就相繼投降沛公。沛公駐軍在陳留縣南城門上，利用陳留縣庫存的兵器，士兵吃儲藏的糧食，來來往往逗留三個月，招徠士兵數以萬計，終於進入關中攻滅秦朝。

太史公說：世上流傳著有關酈生的記載，大多說漢王已經攻取三秦，向東攻打項籍，引兵退守在鞏縣、洛陽之間，酈生穿著儒生的衣服前往遊說漢王。然而不是這樣。在沛公還沒有入關，跟項羽分別後到達高陽時，就得到了酈生兄弟。我讀陸生的《新語》書十二篇，認為他確實是當時的雄辯之士。至於平原君，他的兒子跟我友好，因此我能夠完備地記述這些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