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 匈奴列傳第五十
匈奴的祖先是夏後氏的後代，名叫淳維。唐堯、虞舜以前有山戎、獫狁、葷粥，居住在北邊蠻荒之地，跟隨畜牧活動而轉移。他們的牲畜多是馬、牛、羊，他們的奇特牲畜則是駱駝、驢、騾、
、騊駼、騨騱。追逐著水草而遷移，沒有城鎮常居之地和農耕生產，但是也各自有分占的牧地。沒有文字和書籍，用說話來相互約束。小孩能夠騎羊，拉弓射鳥、鼠；稍大一點就能射狐狸、兔子，用來作食物。男子都有力量拉開弓，全都是披甲的騎兵。他們的風俗，平時隨意遊牧，以射獵禽獸作為職業；形勢緊急時，則人人演習作戰來進行侵襲征伐，這是他們的天性。他們的長兵器是弓和箭，短兵器是刀和鐵柄小矛。形勢有利就進攻，沒有利就退卻，不以逃跑作為羞恥。如果有利可得，就不知道什麽是禮義。從君王以下，都吃牧畜的肉，穿牧畜的皮革，披著帶毛的皮襖。健壯的人吃肥美的食物，老年人吃剩下的。尊重健壯的人，看輕年老體弱的人。父親去世，兒子就把後母作為妻子；兄弟去世，活著的兄弟就全都娶已故兄弟的妻子為妻。他們的風俗有名卻不避諱，沒有姓和字。
夏朝國運衰落，公劉失去了他的稷官職位，在西戎實行變革，就在豳地建立都邑居住下來。那以後三百多年，戎狄族攻打周太王亶父，亶父逃跑到岐山下，而豳地人都跟隨亶父在這裏營造城邑，建立周國。那以後一百多年，周西伯姬昌討伐畎夷氏。十多年後，周武王討伐商紂王，而營建洛邑，又回到酆京、鎬京居住，把戎夷驅逐到涇水、洛水以北，讓他們按時向周進貢，叫做“荒服”。那以後二百多年，周朝政治衰落，周穆王討伐犬戎，得到四條白狼、四只白鹿而回來。從那以後，荒服的戎夷之人不再來進貢。於是周王朝就制定了《甫刑》的法規。周穆王以後二百多年，周幽王因為寵姬褒姒的緣故，和申侯有了仇怨。申侯氣憤，和犬戎一同攻打並把周幽王殺死在驪山腳下，犬戎就取得了周朝的焦獲地方，居住在涇水、渭水一帶，侵犯中原地區。秦襄公援救周王，於是周平王離開酆京、鎬京，而向東遷徙到洛邑。當這個時候，秦襄公攻打犬戎一直打到岐山，開始被封為諸侯。這以後六十五年，山戎越過燕國而攻打齊國，齊矨公和山戎在齊國都城外作戰。那以後四十四年，山戎攻打燕國。燕國向齊國告急，齊桓公向北攻打山戎，山戎逃跑。那以後二十多年，戎狄來到洛邑，攻打周襄王，周襄王逃奔到鄭國的氾邑。起初，周襄王要攻打鄭國，所以娶了戎狄的姑娘為王後，和戎狄軍隊一同討伐鄭國。不久，廢黜了狄王後，狄王後怨恨，周襄王的後母叫惠後，有個兒子叫子帶，想立他為王，於是惠後和狄後、子帶作為內應，為戎狄打開城門，戎狄因此能夠入城，打敗、趕走周襄王，而立子帶做天子。於是戎狄有些人居住在陸渾，東部到達了衛國，侵犯殘害中原人民。中原人痛恨他們，所以詩人作詩說，“打擊戎狄”，“同心勉力征獫狁，一直追逼到大原”，“出動眾多的軍車，在那北方築城防”。周襄王在外居住了四年，就派使者向晉國告急。晉文公剛即位，想要建立霸業，就發動軍隊討伐並趕走戎狄，殺死子帶，迎回周襄王，居住在洛邑。
在那個時候，秦國、晉國是強國。晉文公趕跑了戎狄，戎狄居住在河西的綢水、洛水一帶，稱為赤狄、白狄。秦穆公得到由余的幫助，西戎八個國家都向秦國臣服，所以從隴地往西有綿諸、緄戎、翟、筰等戎族，岐山、梁山、涇水、漆水以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等戎族。而晉國北邊有林胡、樓煩等戎族，燕國北邊有東胡、山戎。各自分散居住在溪谷裏，各自都有君長，常常相聚在一起有一百多個戎族部落，可是沒能互相統一。
從這以後一百多年，晉悼公派魏絳和戎狄講和，戎狄到晉國朝見。以後一百多年，趙襄子越過句注山，打敗並吞並了代地，逼近胡人和貉人居住區。後來，趙襄子和韓康子、魏桓子一同消滅智伯，瓜分晉國並占有它的土地後，那麽趙占有代地、句注山以北的地方，魏占有河西、上郡，因而和戎人接界。後來，義渠的戎人修築城池來守衛自己，而秦國逐漸蠶食他們，到了秦惠王時，就攻取了義渠的二十五座城池。秦惠王攻打魏國，魏國把西河和上郡全部獻給了秦國。秦昭王時期，義渠戎人之王和宣太後發生淫亂，生下兩個兒子。宣太後用欺騙的手段在甘泉宮殺死了義渠戎王，就派兵討伐並消滅了義渠。於是秦國占有隴西郡、北地郡、上郡，修築長城來抵禦匈奴。而趙武靈王也改變風俗，穿匈奴人的衣服，練習騎馬、射箭，向北打敗了林胡、樓煩。修築長城，從代地沿著陰山修下去，直到高闕，建起關塞。設置雲中郡、雁門郡、代郡。後來，燕國有位賢能的將領叫秦開，在匈奴那裏做人質，匈奴人十分信賴他。他回來後，襲擊並打敗、趕走了東胡，東胡後退了一千多裏。和荊軻一起刺殺秦王的秦舞陽，就是秦開的孫子。燕國也修築長城，從造陽一直到襄平。設置上谷郡、漁陽郡、右北平郡、遼西郡、遼東郡來抵禦匈奴。在這個時候，具有文明禮俗又互相攻伐的國家有七個，而其中三個國家接鄰匈奴。後來李牧任趙國將軍時，匈奴不敢進入趙國的邊界。後來秦國滅亡了六國，秦始皇派蒙恬率領十萬人向北攻打匈奴，全部收復了河南（今內蒙古河套一帶）的土地。憑借黃河作為邊塞，修築四十四座縣城靠近黃河，遷徙因犯罪被罰守邊疆的人到那裏。又修造直通的大路，從九原一直到雲陽。憑借山嶺、險要的溝塹、溪谷等可以修繕的地方建造長城，從臨洮起直到遼東，有一萬多裏。又渡過黃河，占據了陽山、北假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