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看待歷史上宗藩關系的另一種視角

既往的研究中有相當部分涉及中朝之間曾經存在過的宗藩關系。宗藩關系是現代國際關系為世界普遍接受之前廣泛存在過的一種國際關系。不光在歷史上中國與其鄰國之間存在著宗藩關系,而且亞洲海外諸國之間也有類似關系。陳大震《大德南海志》“諸蕃國”項下提到:

交趾國管:

團山、吉寨;

占城國管:

坭越、烏裏、舊州、新州、古望、民瞳眬、賓瞳眬;

真臘國管:

真裏福、登流眉、蒲甘、茸裏;

羅斛國

暹國管:

上水速孤底;

單馬令國管小西洋:

日啰亭、達剌希、崧古啰、淩牙蘇家、沙裏、佛啰安、吉蘭丹、晏頭、丁伽蘆、迫嘉、朋亨、口蘭丹;

三佛齊國管小西洋:

龍牙山、龍牙門、便塾、欖邦、棚加、不理東、監篦、啞魯、亭停、不剌、無思忻、深沒陀啰、南無裏、不斯麻、細蘭、沒裏琶都、賓撮;

東洋佛坭國管小東洋:

麻裏蘆、麻葉、美昆、蒲端、蘇錄、沙胡重、啞陳、麻拿羅奴、文杜陵;

單重布啰國管大東洋:

論杜、三啞思、沙啰溝、塔不辛地、沙棚溝、塗離、遍奴忻、勿裏心、王琶華、都蘆辛、啰愇、西夷塗、質黎、故梅、訖丁銀、呼蘆漫頭、琶設、故提、頻底賢、孟嘉失、烏譚麻、蘇華公、文魯古、盟崖、盤檀;

阇婆國管大東洋:

孫條、陀雜、白花灣、淡墨、熙寧、啰心、重伽蘆、不直幹、陀達、蒲盤、布提、不者啰幹、打工、琶離、故鸞、火山、地漫;

南毗馬八兒:

細藍、伽一、勿裏法丹、差裏野括、撥的姪、古打林。(注:陳大震:《大德南海志》殘卷,卷7,宋元方志叢刊,中華書局,1990年,第8431—8432頁;《元大德南海志殘本(附輯佚)》,廣州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編,廣東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45—47頁。)

這裏提到的交趾國、占城國、真臘國、暹國管所管諸國,單馬令國所管小西洋諸國、三佛齊國所管小西洋諸國、東洋佛坭國所管小東洋諸國、單重布啰國所管大東洋諸國、阇婆國所管大東洋、南毗馬八兒所管諸國之間,就是某種宗藩關系。(注:關於上述地名的考證,參見陳連慶:《〈大德南海志〉所見西域南海諸國考實》,載《文史》,第27輯,中華書局,1986年,第145—164頁;筆者對其中幾個地名的考訂參見:《“東洋”與“西洋”的由來》,本書第9—16頁;《汪大淵的東洋之行——東洋與西洋概念產生的歷史背景之探索》,載《南洋學報》,新加坡,2002年,第30—44頁。)明初時,孛泥國、蘇祿國就是滿者伯夷的屬國。他們的統治者入貢時,曾向明廷報怨過滿者伯夷(Manjebahit)對他們的壓迫。

宗藩關系的基本含義為以具有影響力的大國為中心,大國與其從屬國,即宗主國與藩屬國之間結成密切關系,形成國家集團。從中國與朝鮮之間的宗藩關系看,朝鮮在中國面前自稱“小國”、“小邦”,奉中國為正朔;稱中國為“大國”、“天朝”、“皇朝”(注:如明天啟七年(1627,天聰元年)後金與朝鮮約和談判時,後金稱明為“南朝”,而朝鮮則稱“明”為“皇朝”。見《朝鮮仁祖大王實錄》,卷15,五年二月。);明清兩代朝鮮甚至采用中國年號,朝鮮自認為“臣事”中國,將對華關系稱為“事大”。中國視朝鮮為藩屬,朝鮮要納質,依時入貢。朝鮮王室中凡有立諸和新王即位等大事,均需向中國報備。由中國派出使臣對其儲君的新君冊封。

中國與周邊一些國家之間宗藩關系,在清末隨著西方列強對亞洲的侵略而削弱,繼而瓦解。以今日主權國家之間關系平等的國際法觀點視之,宗藩關系是一種不平等的國際關系。過去曾處於從屬國或藩屬國地位的一些國家獨立後,多半對這種宗主國與藩屬國之間的關系持批判態度。我國對歷史上中朝之間宗藩關系持肯定態度的學者,往往以提及朝鮮受中國文化影響很深,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安於臣事中國的地位,時以“小中華”自居等事例間接表明自己的態度。

從上所討論的兩則個案之一看,在宗藩關系的國際體系之下,即使是如同上面提到的那位處於極為弱勢地位的朝鮮難婦,在漂流至中國沿海獲救之後,也得到了中國官民的善待,其不幸遭遇受到中國人民及官府的同情,以今天的語言來說,即中國人出於人道主義而伸出了援助之手。宗藩關系的政治框架為這種人道主義提供了國家的保障,朝鮮難婦無償地得到安置,官費為之支付各項開支,清政府還運轉其國家機器為之聯系朝鮮方面,以確認其身份,動用官方驛傳將她送歸本國。也就是說,普通百姓在危難之中也受惠於這種宗藩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