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蒙古伯嶽吾氏(第2/2頁)

伯希和在寫作評論馬伽特的《論庫蠻的民族性》的文章《庫蠻》時,似乎只讀了屠寄《蒙兀兒史記》卷3《成吉思可汗紀》中有關“乞蔔察兀惕”(即欽察)的注釋,故當時對屠寄“折連”=čilage(石頭)=饒樂之說未置一詞。(注:《庫蠻》,載馮承鈞譯:《西域南海史地譯叢》二編,商務印書館,1995年重印本,第1—45頁。)後來,他顯然讀到了《蒙兀兒史記》中的《土土哈傳》,於是在《聖武親征錄注》中,對“折連川”=“石川”之說詳加駁斥。按伯氏的意見,“折連川”之“折連”的蒙古語原文應為jeren,譯言黃羊。而“川”並非指河(蒙古語“沐漣”),乃表示平川,蒙古語應為ke’er(客額兒)。故“折連川”,漢言“黃羊原”。(注:Histoire des Campagnes de Gengis Khan,cheng-wou ts’in-tcheng lou,traduit et annote par Paul Pelliot et Louis Hambis,v.1,Leiden,1951,pp.97-100.)元代漢文文獻中屢次出現的“折連怯兒”、“者連怯耶兒”和“折連怯呆兒”(注:《元史》卷15《世祖紀》,卷26《仁宗紀》,第582頁:“以者連怯耶兒萬戶府為右衛率府”,此名在卷86《百官志》第2156頁和卷99《兵志二》第2528頁中誤為“速怯兒”,見校勘記。《元史》卷100《兵志三·馬政》,第2553—2555頁,並見《元文類·經世大典序錄》,卷41《馬政》及《大元馬政記》。),可證伯希和以“折連川”當蒙文jeren ke’er“黃羊川”之設想的正確性。

土土哈家族雖有其祖先來自東部的傳說,但文獻中未舉出西遷前和西遷過程中的任何事跡,顯然其族人在缺乏文字記載的情況下,記憶隨時光流逝而逐漸淡漠。值得注意的是,碑傳文獻一律稱土土哈一族的故土為“武平北折連川”。按屠寄的說法,武平的名稱在遼代已經出現。他說遼中京府“統州七,次三曰武平”。(注:《蒙兀兒史記》卷3,葉十八。)查《遼史》卷37《地理志》,中京府治轄州中次三曰武安。武安州亦見於《契丹國志》。(注:賈敬顏、林榮貴點校本,上海古籍出版社,第209頁。)“武平”是金大定七年(1167)以後才出現的名稱。《金史》卷24《地理志》雖記載(見標點本第558頁)金大定七年方改名為武平,但並不說明土土哈的祖先西遷在此之後。比較合理的解釋是,土土哈這一支欽察人在入居漢地以後,曾追尋過自己先人的事跡和祖居地。也許土土哈本人在參與平定乃顏之亂時,曾路過武平或其附近地域,或找過遺留故土的族人作過調查。《元史》卷100《兵志》(標點本第2555頁)在列舉折連怯呆兒(折連川)官方牧場的千戶名稱時,提到了一位伯要,即伯嶽吾歹。這個伯要駐紮於折連川可能是出於偶然,但也極可能是土土哈先祖西遷欽察後,留居折連川的族人的後代。(注:並非所有名曰伯嶽吾歹的人都是伯嶽吾人,蔑兒乞伯顏之弟也叫伯要台。)土土哈家族確定武平北按答罕山是自己氏族的發源地的背景,應大致如此。

《史集》在記載哲別、速不台攻入欽察草原時記道,蒙古軍曾向欽察首領遞訊:“我們和你們是同一部落(tayifa)的人,出自同一種族(jins)”。(注:《史集》漢譯本,第1卷第1冊,第314頁。)看來,至少哲別、速不台的部屬中,有人知道武平北折連川按答罕山部族西遷欽察的歷史。

還有一個引起爭議的伯嶽吾人是泰不華,《元史》有傳,曰:“世居白野山”。錢大昕稱他是欽察人;汪繼培認為“白野”即玉理伯裏。(注:《元史本證》,中華書局,1984年,第107頁。)屠寄則視之為奚種,並釋“白野”為“伯顏”之異譯,蒙古語義為富,蓋因山為氏。(注:《蒙兀兒吏記》卷131,葉一。)伯希和、韓百詩不同意汪繼培、屠寄的解說,另辟蹊徑詮釋“白野”,認為它可能是蒙古語čaγan-ke’er(察罕·怯耶兒)的意譯。(注:Histoire des Campagnes de Gengis Khan,pp.105-106。)陶宗儀《書史會要》既稱泰不華是蒙古人,則他應為蒙古之伯嶽吾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