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晉楚的拉鋸戰(第5/24頁)

魏絳的信是這麽寫的:“您新任國君,就任命臣為司馬,是對臣的高度信任,臣不勝感激。臣聽聞,部隊以服從命令為第一要義,士兵以寧死而不觸犯軍紀為榮。您大會諸侯,領袖群倫,還沒回到國內,您的部隊卻出現了觸犯軍紀的現象,那是臣這個當司馬的罪過啊!臣衡量再三,治軍不嚴是死罪,得罪您的弟弟也是死罪,橫豎是一死,罪無可赦。治軍不嚴影響晉國的聲譽,觸怒公子則由臣一人承擔,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不惜得罪您而動用刀斧來維持軍紀。臣自知罪責深重,不敢祈求原諒,特意跑到您帳前來自殺謝罪。”

晉悼公讀完,把竹簡一扔,連鞋子都沒穿就跑出去,對魏絳說:“寡人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是出於對兄弟的愛;你殺揚幹的車夫,是要維持軍紀的尊嚴。寡人沒有教育好兄弟,以至於觸犯軍紀,是寡人的責任。請您千萬不要自殺,您如果真的死了,寡人的臉就不知道往哪擱了!”

通過這件事,晉悼公認識到魏絳是一個堅持原則、進退有度的人。回國之後,就提拔魏絳進入卿的行列,擔任了新軍副帥。

還是那句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晉楚夾縫中的陳國】

公元前570年冬天,雞澤之會剛剛落幕,楚共王就派兵入侵陳國,以懲罰陳國的背叛行為。消息傳到晉國,中軍元帥韓厥深感憂慮,在朝會上說:“當年商紂王無道,天下諸侯有三分之二都願意跟隨周文王反叛商朝,周文王認為時機未到,怕自己的實力不足以保護這些諸侯,所以仍然帶著他們臣服於紂王。今天晉國的實力不足以降服楚國,雖然接受了陳國的投誠,但是想要保護陳國不受楚國的侵害可就難了!”

公元前569年春天,陳成公病逝。正在圍攻陳國的楚軍得知這個消息,立即停止了軍事行動,好讓陳國人安心舉行葬禮。楚軍此舉,自然是希望陳國人知恩圖報,主動回到楚國的懷抱。然而陳國人不領情,辦完陳成公的喪事,繼續拿起武器守衛城墻,擺出一副誓死不降的架勢。其實,在晉國無法保證陳國安全的情況下,陳國人這樣賣命地抵抗楚國的入侵,在國際上並沒有得到多少同情。魯國大夫臧孫紇就曾說:“陳國如果不臣服於楚國,必定會滅亡。楚國已經盡到了禮數,陳國人卻不服氣,就算是大國也不應該這樣做,何況是區區小國?”

同年夏天,楚軍恢復進攻,而且指使附庸的頓國也派部隊加入圍攻陳國的行列。晉悼公仍然采取觀望的態度,除了聲援陳國,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晉悼公這樣做,並非薄情寡義,而是自有其不得已的難處。陳國離楚國最近,如果貿然發兵相救,晉軍勞師襲遠,勝算不大;而楚軍以逸待勞,可戰可退,主動權完全掌握在楚軍手裏。晉軍就算獲一時之利,也不能抵消楚軍在地理上的優勢,陳國始終處於楚軍的有效火力範圍之內,這樣的仗打了也沒什麽意義。

事實上,此時的晉悼公,對於如何重建晉國的霸業,已經有了新的思路。這一年冬天,山戎部落聯盟的首領、無終國的國君嘉父派了一位名叫孟樂的使臣出訪晉國。孟樂通過魏絳向晉悼公獻上山戎地區的特產——虎豹之皮。面對山戎的主動示好,晉悼公的腦子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他對魏絳說:“戎人貪婪而且缺乏親情,現在主動上門討好,對我們必定不加防備。我們如果趁機進攻,應該可以獲得大功。”

魏絳當時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晉悼公的意圖。自古以來,所謂雄圖霸業,無非是“尊王攘夷”四個字,晉悼公既然不能對陳國施以援手,便將眼光轉向“攘夷”二字,希望通過征服山戎來得分。魏絳想,晉悼公的這個想法並沒有錯,然而經不起現實的推敲。他對晉悼公說:“諸侯剛剛服從您的領導,陳國也是新近才加入同盟,大家都等著看您的表現。如果有德,則更加團結和睦;如果無德,則各懷貳心,甚至背棄晉國。如果現在出兵討伐山戎,而楚國趁機加緊圍攻陳國,我們必定沒有辦法救援。對於陳國來說,那就意味著我們徹底放棄他們了,而其他諸侯也會因此而喪失信心,與我們離心離德。山戎,不過是禽獸罷了,得到山戎而失去華夏諸國,這樣的生意不劃算。《夏上說,有窮氏的後羿……”

晉悼公聽得入味,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後羿怎麽了?”

魏絳清清嗓門,接著說:“當年夏朝走向衰落,後羿從鉏地遷到窮石,建立了新的政權。後羿仗著他的箭術精湛,不理朝政,沉溺於打獵,拋棄了武羅、伯因等賢臣而重用寒浞這樣的小人。那個寒浞啊,在宮內討好後羿的女人,在宮外就通過施舍來收買人心,愚弄百姓,趁著後羿外出狩獵的機會,霸占了他的國家。後羿的百姓和女人都倒向了寒浞一邊。後羿在打獵的地方聽到消息,還夢想著反攻倒算呢,結果就被他的手下人殺了。還將他煮熟,讓他的兒子吃,他的兒子不忍心吃,因此被殺死在城門口。夏朝的賢臣靡逃亡到了邊遠地區才躲過屠殺。寒浞和後羿的妻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做澆,一個叫做豷(yì),父子三人不修德政,只喜歡戰爭,消滅了斟灌氏和斟尋氏。靡收集了兩國的遺民,帶著他們起義,消滅了寒浞,殺死了澆和豷,有窮氏從此就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