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九章 “希望”工程

公子馮一路順利,鄭國人也沒有為難他,他來到了絳。

晉國人對於公子馮的到來很詫異,不過他們還是很歡迎他,熱情接待之外,晉景公也委托他向莊王致意。

那麽,戰敗之後,晉國發生了什麽?問責了嗎?荀林父還在主持工作嗎?

【老實人被逼急了】

晉軍大敗,荀林父率領著三軍回到了絳。作為敗軍之帥,荀林父很自覺地上書請求晉景公處死自己。

古人很自覺,戰敗了請死,失敗了請辭。那麽,晉景公同意了嗎?

晉景公不是傻瓜,他仔細地權衡了利弊。

按照問責制,不管晉軍失敗的原因是什麽,主帥都是第一責任人,更何況這一次荀林父的表現如此糟糕,被處死一點也不冤枉。但是,晉景公現在考慮的不是問責制,而是權力鬥爭的形勢。

如果殺掉荀林父,等於為先郤趙三家聯盟除去了眼中釘,對於晉景公來說,則是失去了盟友。殺掉荀林父,似乎也就同樣要殺掉先縠,那麽就等於一次性殺掉了排位最靠前的兩個卿,不僅失去盟友荀林父,而且要得罪先郤趙三家聯盟,更糟糕的是,士會很可能拒絕遞補為中軍帥,那麽中軍帥的位置就要被郤克奪得。算起來,實在是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晉景公並不願意答應荀林父的請求。問題是,需要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晉景公於是找來荀林父的朋友、士會的弟弟士渥濁。這個名字很難聽,但是就是這麽起的。

“該不該殺荀林父?”晉景公問。找來士渥濁詢問,自然就是不想殺荀林父。

“當然不能殺啊,荀林父雖然戰敗了,可是人家公而忘私,忠貞不渝,怎麽能殺他呢?當年文公戰勝了楚國人,還很擔心成得臣,後來成得臣被殺了,文公才高興啊。成得臣被殺,等於晉國又打了一次勝仗啊。殺了荀林父,等於我們又打了一次敗仗啊。”士渥濁極力反對。

“嗯,我知道了。先縠呢?該不該殺?”

“該殺,但是,不能殺。因為不殺荀林父,殺先縠就怕有人鬧事。”

“那怎麽辦?難道打個敗仗,沒人負責?”

“主公,何必擔心沒有機會呢?”

晉景公笑了,會意地笑了。

荀林父被特赦,每個人都被特赦。

荀林父很愧疚,其實每個人都很愧疚。

荀林父開始反思,他很後怕,他發現自己的軟弱實際上正在將自己推向滅亡。

“看來,趙盾是對的,心慈手軟當不了政治家。”荀林父反思的成果出來了。

第二年秋天,北方的赤狄來侵犯晉國。

這一次,荀林父汲取教訓,率領了半支中軍和整支上軍與赤狄作戰,沒有先縠那一幫人搗亂,晉軍的戰鬥力還是不錯的,結果在清這個地方擊敗赤狄人。

回到絳,荀林父召開六卿會議,請晉景公親臨。

內閣會議開始了。

荀林父首先報告了與赤狄交戰的情況,隨後說:“為什麽赤狄會無緣無故來侵犯我們?大家知道嗎?”

大眼瞪小眼,沒人說話。

“因為我們有內奸,是內奸勾結他們前來的。”荀林父繼續說,很嚴肅。

大眼瞪小眼,內奸是誰?

“這個內奸就在我們這裏。”荀林父掃視一遍。

大眼瞪小眼,誰都怕別人看自己。

“是誰?”晉景公嚴厲地問。其實,他知道是誰,因為他知道應該是誰。

“主公,我們捉到了俘虜,招供了內奸。來人,把俘虜帶上來。”荀林父下令。

不多時,赤狄俘虜被帶了上來。

“說,是誰招你們來的。”荀林父呵問。

“是,是,是一個叫先縠的,說是要裏應外合。”俘虜驚恐地說。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先縠的身上。

“你,你血口噴人。”先縠慌了,他知道不是自己,但是正因為如此,反而更危險。

晉景公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先縠,你好大的狗膽,與楚國人作戰時破壞軍令的罪責還沒有追究你,如今又裏通外國。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砍了。”

先縠還想爭辯,荀林父哪裏給他機會,示意刀斧手立即動手。

“我冤枉啊,該死的荀林父公報私仇啊。”淒厲的喊聲。

先縠就這麽死了。

晉景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滅族。

於是,繼狐家淡出晉國政治舞台之後,先家被斬草除根了。

權力鬥爭就是這樣,誰的刀快,誰就能占據主動。

沒有人想到荀林父還有這一招,於是,每個人都老實了。

老實人被逼急了,也是會下狠手的。

『權力鬥爭金科玉律第十六條:欲讓你滅亡,先讓你猖狂。』

小試牛刀,大見成效。

荀林父現在發現,其實只要心夠狠,滅掉權力鬥爭的對手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不過,滅掉了先家,絕不是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相反,可能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