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三章 強盜理論(第4/5頁)

“你忽悠子路死心塌地地跟隨你,讓子路收起勇士的心性,做你的門徒,天下人都說你孔子能夠制止暴力禁絕不軌。可是後來,子路想要殺掉篡逆的衛君卻不能成功,自己反而被剁成了肉醬,這就是你那套說教的失敗。你不是自稱聖人嗎?卻兩次被逐出魯國,在衛國被人鏟削掉所有足跡,在齊國被逼得走投無路,在陳國蔡國之間遭受圍困,不能容身於天下。而你所教育的子路卻又遭受如此的禍患,做師長的沒有辦法在社會上立足,做學生的也就沒有辦法在社會上為人,你的那套主張難道還有可貴之處嗎?”

說到這裏,展雄一拍桌子,“啪”一聲,嚇得孔丘一個哆嗦。展雄沒有管他,自顧自端起一杯酒來,喝了一口,繼續說。

“世上所尊崇的聖人,莫過於黃帝,黃帝就是好人嗎?唐堯不慈愛,虞舜不孝順,大禹半身不遂,商湯放逐了他的君主,武王出兵征討商紂,文王曾經被囚禁在羑裏。這以上的六個人,都是世人所尊崇的,但是仔細評論起來,都是因為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而強迫自己違反了自然的稟賦,所謂的聖人們,都是可恥的。

“世人所稱道的賢士又怎麽樣呢?伯夷、叔齊餓死在首陽山,屍體都未能埋葬。鮑焦清高,非議世事,竟抱著樹木而死去。申徒狄多次進諫不被采納,背著石塊投河而死,屍體被魚鱉吃掉。介子推算是最忠誠的了,最終也抱著樹木焚燒而死。尾生跟一女子在橋下約會,女子沒有如期赴約,河水湧來尾生卻不離去,竟抱著橋柱子而淹死。這以上的六個人,跟肢解了的狗、沉入河中的豬以及拿著瓢到處乞討的乞丐相比沒有什麽不同,都是重視名節輕生赴死,不顧念身體和壽命的人。所謂賢人,都是混球。”

展雄把眼光從孔丘的身上移開,去看顏回和子貢,看看這兩個著名賢人是什麽樣子。展雄發現,他們似乎比孔丘要從容一些。

“那麽,你們所景仰的忠臣又怎麽樣呢?忠臣沒有超過王子比幹和伍子胥的了。伍子胥被拋屍江中,比幹被剖心而死,這兩個人,世人都稱作忠臣,然而最終被天下人譏笑。所以,忠臣都是可悲的。

“你老丘要來說服我,如果你講些離奇古怪的事,那可能還能忽悠一陣;可是你跟我說人世間這點事,怎麽忽悠得了我?現在我來告訴你人之常情吧,眼睛呢想要看到色彩,耳朵呢想要聽到聲音,嘴巴呢想要品嘗滋味,欲望呢想要得到滿足。人生在世高壽為一百歲,中壽為八十歲,低壽為六十歲,除掉疾病、死喪、憂患的歲月,其中開口歡笑的時光,一月之中不過四五天罷了。天與地是無窮盡的,人的生死卻是有時限的,拿有限的生命托付給無窮盡的天地之間,就像白駒過隙一樣迅速。凡是不能讓自己生活得愉快,頤養天年的人,都不是真正懂得道理的人。

“所以,老丘你所說的,都是我想扔到垃圾堆裏的,你還說什麽呢?你閉上你的鳥嘴,趕快從這裏滾蛋。你的那套楞格利,不過都是迷失心性,鉆營奔逐,投機取巧、坑蒙拐騙的東西,全都是背離人性的,瞎忽悠什麽?”

展雄洋洋灑灑說了半個時辰,根本不給孔丘插話的機會,話說完,趕人。

孔丘聽得目瞪口呆,無言以對。現在展雄趕人,哪裏還敢再說什麽?

孔丘站起身來,拜謝之後,告辭出來。兩個弟子跟在身後,也不敢說話。

師徒三人急急忙忙出了大寨,孔丘若有所失,自顧自上馬車,結果三次抓把手都沒有抓到,上了車,眼光迷離,低垂著頭靠在車軾上,腦子裏則是一片空白。

一聲鞭響,顏回趕車南行。一路上,師徒三人一言不發。

看看天色將晚,師徒三人總算趕在關城門之前回到了曲阜。就在城門口,碰上了展禽。

“哎喲,看你們行色匆匆,剛出遠門回來?難道,去見展雄了?”展禽問。

“是啊。”孔丘回答,有氣無力。

“看這樣子,展雄沒給你好臉色啊。”

“唉,真應該聽你的啊。我,我真是沒病給自己紮針,急急忙忙跑去撩撥虎頭、編理虎須,差一點就被老虎給吃了啊。唉。”孔丘嘆了一口氣,他還在後怕。

“還好,回來得夠早。再晚一點,該考驗你坐懷不亂了。”展禽笑了笑,開了個玩笑,算是安慰他。

這段故事裏,展雄將孔丘罵得狗血淋頭,精彩紛呈,痛快淋漓,充分展現了盜聖的絕世風采。不過,千萬不要把這個故事當真,因為展雄死的時候,孔子還沒出生呢。這段故事,見於《莊子·盜跖》,借展雄之口批駁孔子的儒家學說。只因為故事過於精彩,因此照錄。

這段故事,貢獻了兩個成語:立錐之地,以強淩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