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後一個美第奇(第4/4頁)

新政權控制的六千人大軍此時已經進入了佛羅倫薩的邊境;政府中所有重要的位置也都被指派給了外國人。托斯卡納成了奧地利帝國的一個屬國,而美第奇家族的最後一個代表,帕蘭帝內選帝侯夫人安娜·瑪麗亞則被許可一直生活在皮蒂宮中她的房間裏。

這位高挑、尊貴,甚至有些粗魯、高傲的老婦人一直強烈反對自己弟弟的行為,雖然她費盡苦心的勸阻總是以被辱罵驅逐結束,但她最終還是在弟弟臨死前說服他接受教會的儀式。安娜·瑪麗亞本人也是極為虔誠的,她很少離開宮殿,偶爾坐著“有侍衛隨行的八匹馬拉著的”馬車駛出宮殿的庭院,人們可以毫不猶豫地確認她要麽是去做彌撒,要麽是去向她最愛的慈善事業捐款,要麽是去視察聖洛倫佐教堂裏家族陵墓工程的進展。之前這項工程一度停擺,現在也是由她本人承擔費用才得以繼續。她偶爾有幾個訪客,據詩人托馬斯·格雷(Thomas Gray)觀察,她房間裏的家具都是銀質的,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溫馨舒適,她在這裏接待客人時會不苟言笑地站在一個黑色華蓋下面。安娜·瑪麗亞一直很清楚自己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美第奇的事實。

佛羅倫薩人也知道這個事實。人們為自己的國家再一次被外國勢力占領而感到憤恨與羞愧,占領者的大炮被放置在這個城市的堡壘中,炮口卻對準了人民。此時回想美第奇曾經的榮耀讓他們感覺既驕傲又感傷。當公共建築上象征美第奇家族的紅球被取下,由裝飾著鳶尾花(fleurs-de-lis)、雄鷹和十字架的洛林家族盾徽取代時,佛羅倫薩人感到深深的遺憾。當他們聽說國父科西莫的生日、教皇克萊門特七世當選紀念日、科西莫一世受封公爵紀念日等所有與美第奇家族有關的公共慶祝節日都要被廢止時,人們更是義憤填膺。法國學者查理·德·布羅斯(Charles de Brosses)在這一時期探訪了托斯卡納地區之後得出這樣的結論:“佛羅倫薩人願意付出自己全部家當的三分之二來換取美第奇家族的回歸;然後付出剩下的三分之一趕走洛林家族……他們憎恨洛林家族。”1743年2月,75歲的安娜·瑪麗亞去世了,整個佛羅倫薩都沉浸在失去她的悲傷中。英國特使的助手匯報說:

普通人都認定她是被颶風帶走了;今天早上刮起了一場極為強烈的颶風,持續了大約兩個小時,而現在卻又晴空萬裏了——這就是證明。除此之外,約翰·加斯東(John Gaston)去世時也發生了一模一樣的事情。人們堅信自己就是目擊者,沒有人能打破這種信念……周一早上,人們找了個借口請來了她的懺悔師,因為安娜·瑪麗亞堅持不同意叫他來……懺悔師被要求告訴安娜·瑪麗亞她很快就要死了,但是她還不太高興地反問:“誰告訴你的?”懺悔師則說:“是你的醫生。”

“好吧,那我們就把該做的都做了吧,要抓緊。”就這樣他們給她吃了聖餐……她的意識到最後都是清醒的,但是去世前最後大約一個半小時裏,她一句話也沒說過……從周四起她的遺體就被停放在宮殿的大廳裏供人們瞻仰,今天晚上將被正式下葬……美第奇家族的最後一位成員也要去和她的祖先們團聚了。

然而,聖洛倫佐教堂的陵墓並不是人們真正記住她的原因。在她的遺囑中,安娜·瑪麗亞把美第奇家族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新任大公和他的繼承人,包括所有的宮殿和別墅,所有的畫作和雕塑,所有的珠寶和家具,還有書籍和手稿——美第奇家族世代收藏的所有藝術品。她做出如此決定只有一個條件:任何一樣東西都不能離開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全部財富要永遠留在這裏供全世界人民欣賞。[1]


[1] 最後是由一直不受愛戴的洛林家族和大公弗朗切斯科精力充沛的兒子彼得羅·萊奧波爾多(Pietro Leopoldo)的部長們來重振這個資源枯竭、飽受壓迫的國家的。混亂的立法和過度開發的鄉村是晚期的美第奇家族統治留下的社會和經濟困難。但是他們留下的光輝燦爛的藝術和文化遺產——佛羅倫薩巴洛克藝術繁榮而精妙的工藝在科西莫三世的雕塑家喬瓦尼·巴蒂斯塔·福吉尼(Giovanni Battista Foggini)的作品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卻是近年來才逐漸獲得承認。1974年在底特律和皮蒂宮舉辦的名為“美第奇家族的暮光”的展覽——當然貝爾納多·貝倫森(Bernard Berenson)對此是毫不感興趣的——是第一次舉辦此類型的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