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克拉希尼克(第2/11頁)

康拉德秉持其一貫不服輸的精神,盡管沒有勝算且沒有德國人配合,仍選擇進攻。後來弗朗茨·約瑟夫說到康拉德時表示,“對於有著如此宏大計劃的參謀總長,我們找不到適合他一展身手的領域”,但在一九一四年八月時,皇帝表現他的一貫作風,絲毫未阻止康拉德實現其計劃。[10]康拉德以未構築防禦工事的倫貝格為其右翼的依托,大膽假定他能用他的左翼兵力(他的第一、第四集團軍的十八個師)往東北強力挺進,包圍、消滅集結於盧布林(Lublin)、海烏姆(Chelm)周邊的兩個俄國集團軍。如果康拉德擊潰這兩個集團軍,不必等毛奇打敗法國後履行承諾回師東線,他就可宣告在布格河邊得勝。

像康拉德這樣壞脾氣的人,很難抗拒如此美好前景的誘惑,但衡諸現實,他該抗拒住。即使擊敗盧布林周邊的兩個俄國集團軍,他們後面還有兩個作為預備隊的集團軍(第十一、第九),而康拉德不可能讓這兩個集團軍也稱臣,因為他缺乏後備兵力、運輸工具、彈藥。康拉德在戰前擬的作戰計劃,想以超過三十個師的左翼兵力執行這一攻勢,迂回、包圍俄國在波蘭、加利西亞動員的部隊。如今他左翼的兵力卻只有十八個師,根本不足以震懾俄羅斯人。至這時為止,俄國已以比預期更快的速度部署了五十二個師,且俄國師的戰鬥力大於奧地利師——俄國師下轄的營、機槍數目比奧地利師多,平均來講戰鬥力較強六至七成。俄國師在火炮上也擁有摧枯拉朽的優勢,野戰炮比奧地利師多一倍,重型火炮多兩倍。就火炮來說,俄國與德國相比,居於劣勢,與奧地利相比,卻遠遠占上風。[11]

康拉德諸師這時得行走約一百六十公裏才能抵達他們的進攻點,由此觀之,康拉德的冒進更顯魯莽。康拉德想必知道,光是行軍就會毀掉他以平民為主的軍隊。康拉德的青年時代回憶錄講述了他唯一的打仗經驗(一八七八年在波斯尼亞),談到當時夏季酷熱帶給士兵何等“說不出口的痛苦”,導致造成集體掉隊乃至自殺。[12]康拉德若照原來的部署計劃行事,他的部隊會坐火車橫越這酷熱的一百六十公裏路,結果,他的部隊是在炙人的烈日下,靠雙腳吃力開赴前線,一路吃輜重隊、騎兵、火炮揚起的塵土。隨行的牲畜(將陸續宰殺供奧地利每個軍食用的七十頭牛、兩百頭豬、三百只綿羊),一路叫,一路大便,令士兵更為痛苦。

“酷熱”中行軍的往事,令來自蒂羅爾的皇家步兵團一員奧托·拉塞茲(Otto Laserz)永生難忘;部隊在維也納上火車,開到名叫盧比恩·維爾基(Lubien Welki)的小村子時被叫下車,改為走到一百四十幾公裏外的倫貝格。這一趟艱苦行軍走了三天,如果搭火車,只需兩個小時。走到第二天時,每個人都因虱子、口渴而痛苦不堪。他們在第一個小時就把水壺裏的水喝光,然後每隔好幾公裏才會碰到水井,而一到水井,士兵會按階級高低排隊,等著喝溫熱、微鹹且必然導致痢疾的水。這些皇家山地步兵團——來自維也納、施蒂裏亞、蒂羅爾這三個征兵區的奧地利地方防衛軍部隊——也不解為何要他們帶著繩索、帶鐵釘的鞋底、冰斧,以及釘有平頭釘的靴子,在地勢平坦的加利西亞作戰。

比起一般的軍靴,這種靴子走在加利西亞的沙地上陷得較深。官僚作風在奧地利根深蒂固,因此,若沒有照文書作業申辯理由,沒有人敢,就連拉塞茨的團長都不敢不帶這些不適用的東西,而因循苟且的官員當然未想到去做這種文書作業。於是,士氣渙散,“腳紮痛,背和肩發疼”。拉塞茨的一名部下,行軍第一天就落隊落得很嚴重,下午才重見人影;拉塞茨指出,“他把所有東西,山區裝備,乃至背包和幹糧袋,全丟了,這時終於露出笑容。夏天在加利西亞一天行軍五十公裏,就是這個情景”。[13]

康拉德要他口渴、步履蹣跚的部隊往北穿過平坦的加利西亞時,也未費心穩固他的右側翼。在加利西亞一望無際、空蕩蕩的平原上,點綴著遍地塵土的村子,村中有陡斜屋頂草屋和三圓頂式教堂。有位好奇的奧地利步兵在日記裏寫道,“我們對奧地利這個省一無所知,只知道它產油、鹽、汙穢、虱和許多猶太人”。[14]不管是八月十五日進入俄羅斯境內偵察敵情的奧匈帝國騎兵,還是奧匈君主國的飛機,都完全未注意到在普羅斯庫羅夫(Proskurov)和塔爾諾波爾(Tarnopol)集結和從東邊逼來的俄國第三、第八這兩個集團軍。奧匈帝國初建的陸軍航空兵團,已在八月時被自己人打得幾乎全部停飛,因為興奮的農民兵一看到飛機從頭頂上飛過,就朝它們開火,也不管它們是不是本國的飛機。[15]最初,軍方向不分青紅皂白亂開槍的奧地利部隊說明了奧、德、俄飛機標志,形狀的差異,要他們只能向俄國飛機開火,不久後幹脆要他們看到飛機都不準開火。[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