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三分歸隋 三 宇文家族的內鬥

趙貴和獨孤信在宇文泰生前死後一系列周密的安排下,沒能撼動小輩宇文護的位子,反而輸了個精光。(這是宇文泰托付後事時就充分預見到的。黑獺的謀略不僅表現在戰場上,更表現在政壇與官場上,柱國大將軍們在戰場上智勇雙全,在戰場下卻稚嫩得很。宇文泰人都死了,其他人還是只能做他的棋子)宇文護順勢依次遞補,由柱國最後一位的侯莫陳崇頂替獨孤信的太保之位,自己取代趙貴的大冢宰,留下掌管兵權的大司馬的空缺,則交給了同樣小字輩的柱國、博陵公賀蘭祥。

賀蘭祥是宇文泰的外甥,他的母親是宇文泰的姐姐。賀蘭祥自幼就跟隨宇文泰南征北戰,一直是宇文氏家族中的少壯派人物。宇文護的安排,體現出他的政治手腕(趙貴、獨孤信等人謀反,過分低看了他的能力):用虛職太保來安撫賀拔嶽派碩果僅存的柱國侯莫陳崇,令對手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時由宇文家族的人占據真正有實權的職位(大冢宰和大司馬分管官員與兵權),然後再借著府軍制本身的組織特點,將趙貴與獨孤信的軍隊也收入屬下。一石三鳥,原有的六柱國體系均勢不再,宇文氏一家獨大的局面至此才完全確立下來。

宇文護並不滿足,他手中的屠刀非但沒有放下,而且舉起得更加頻繁了。這一回,目標指向了宇文家族的內部。

小天王宇文覺的即位,是遵從宇文泰的意願,也是當時北周各派角力與妥協的產物。立幼而不立長,其實也不僅僅是前面所說的擔心獨孤信攬權的問題,宇文泰從家族內部的利益考量,認為宇文覺年幼,應該會更依賴於以輔政的宇文護為首的宗室和舊臣,有利於政治的穩定與家族的團結。

宇文泰的政治軍事都一流,但在青少年心理學方面的知識,似乎是非常欠缺的。不知道他是否考慮到了,十五歲這個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是所謂“半大孩子”,屬於今天常說的“青春叛逆期”。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管有出息沒出息,不管是對父母還是師長,常常會表現出反叛的沖動。

宇文覺偏偏就是這類孩子的典型,《周書》對他的評價用了三個字:“性剛果”。

“剛果”二字,可以理解成“剛毅果敢”,也可以理解成“倔強魯莽”,關鍵看你是如何剛果,對誰剛果。像宇文覺這樣不甘心做傀儡,也不認為自己是傀儡的少年天子,面對一個資歷威望並不高,而且彼此之間也不曾有什麽真正的磨合與了解的堂兄(兩者的年齡相差二十多歲),自然是很容易把他當作“反叛對象”的。

因此,盡管宇文護專政是為了維護宇文家族自身的利益,宇文覺在情緒上卻是厭惡與抵觸的。他更願意看到朝中各派勢力均衡,由他出面協調,掌控大權;而絕對不願看到所有人都聽命於宇文護,把他這個名義上的最高統治者當成透明人,晾在一邊。趙貴和獨孤信失敗以後,他對宇文護更加忌恨了。

宇文護吸取趙貴事件的經驗教訓,在朝臣之中廣布眼線、心腹。儀同三司齊軌跟禦正中大夫薛善抱怨說:“軍國政事,應當歸於天子,怎麽可以由權臣獨攬?”他沒想到薛善是宇文護的人,回頭就被告了,宇文護當即殺了齊軌,而給薛善加官。

宇文護的舉措使得朝中大臣惶惶不安,司會李植(李遠之子)與軍司馬孫恒兩人一直深受宇文泰重用,久居要職,生怕被宇文護排擠,丟了性命,便幹脆拉上宮伯乙弗鳳、賀拔提等人(宮伯是宇文泰依照《周禮》設置的職務,掌管王宮的事務),入宮密見宇文覺。

李植、孫恒一上來便痛陳宇文護的“罪孽”:“宇文護自從誅殺趙貴以來,權勢日益強盛;文臣武將都爭相歸附他,大小政事也都由他決斷。以臣等之見,他恐怕會圖謀不軌,還望陛下早做防備!”

宇文覺討厭宇文護的態度是一貫的,卻還不至於把事態想得那麽嚴重。聽了李植、孫恒一席話,少年天子感到很有道理,頻頻點頭。

乙弗鳳和賀拔提見宇文覺被打動,接上話茬道:“先王(指宇文泰)如此英明,尚且把要務委任給李植、孫恒,如今若以大事托付給他倆,何愁不成功呢?宇文護經常說要做周公輔政,臣等聽說周公攝政七年,才把大權交給周成王,陛下豈能苦等七年?”

這番“旁白”把宇文覺徹底打動了,宇文覺開始著手安排對付宇文護。他的手段也不新鮮,就是借故召見宇文護,同時在後帳埋伏下武士,一舉將宇文護拿下。宇文覺親自遴選身邊的武士,在王宮後花園演習“行動要領”。

李植和孫恒嫌人手不夠,又去找另一名宮伯張光洛一同謀劃,誰料想壞就壞在這上頭了。(後宮機密大事,你湊那麽多人幹嘛?說到底還是不自信)原來張光洛也是宇文護的眼線,宇文護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