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第2/2頁)

豐子愷實在不能算好歷史學家,甚至不大能算好傳記作家。他的作品缺乏良好的格局和渾然一體的氣脈,無論文筆多麽精致,總像是幾篇互不相幹的小品文羅列而成。其實,本書的正確命名應該是《梵高小味》或《梵高雜記》,如果放在勝海舟《冰川清話》和夏目漱石《木屑錄》之間,簡直是天造地設。“浙西人細膩深沉的風致”和“清幽玄妙的文筆”(郁達夫語)是隨筆作家的優點,卻不是敘事性傳記的優點。然而,隨筆的表現力不一定弱於敘事。豐子愷文筆簡括,但畫面感極強。如果文學也像國畫一樣分為南北宗的話,他肯定屬於南宗寫意派。這種風格清瘦蕭瑟,恰好是梵高熾烈畫風的反面。

“石油燈慘淡的光投射模糊的人影在白壁上,又在天井裏描出異樣的形狀。許多教徒的顏面上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榮光。這是梵高一生中永遠不能忘卻的一晚。”

“日色黯淡無光,空中沒有一點纖雲。畫家的柩車由幾個美術家扶著,悄然地向野外前進,後面跟隨著一群村人。行出村境,就到了墓地。靈柩從柩車上扶下,推入墓穴中。潮濕的泥土發出一種淒涼的音。提奧突然暈倒在地上,似乎聽見了亡兄在幽冥的墓地裏呼他的聲音。”

這裏仍然是《緣緣堂隨筆》作者的精神世界:清潔,悲憫,溫婉,豐柔,宛如德富蘆花筆下的赤城山雲。

文如流水不爭先,意在天中月正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