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國民黨軍作戰基礎的增進

蔣介石在第五次“圍剿”中選擇持久消耗作戰方針,和當時國內外相對有利的環境直接相關。周恩來曾經談道,蔣介石在“第五次‘圍剿’中,能出動五十萬大軍發起進攻和實行封鎖,那是他的全盛時期”。[54]確實,和前四次“圍剿”幾乎一直在國內外動蕩局勢中進行相比,第五次“圍剿”進行過程中,南京政府內外環境相對寬松,給了其從容展布的空間。

從外部環境看,長城抗戰並簽訂《塘沽協定》後,日本在華北的侵略活動告一段落,北方的壓力暫時有所減輕,此後直到第五次“圍剿”結束,日本在華北一直未有大的動作,南京政府獲得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與此同時,南京政府積極調整對外政策,與英、美等國加強聯系,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宋子文於1933年4月開始長達半年的歐美之行,並與美國訂立5000萬美元的棉麥借款合同。宋子文之行被認為標志著“南京政府對歐美國家實行經濟開放政策的起端”。[55]在加強經濟聯系同時,南京政府向西方國家大量訂購武器裝備,據中央信托局統計,1933年和1934年兩年間,購買軍火費用達6000多萬元。[56]這些,既加強了南京政府與西方國家間的政治、經濟聯系,又提高了其軍事裝備和統治能力。共產國際軍事顧問1933年初報告:“在敵人方面,武器裝備的質量在不斷提高,其機槍和火炮的配備程度已接近現代軍隊的水平。”[57]具體到實戰中,國民黨軍發動第五次“圍剿”後,將其裝甲部隊和新購德國山炮投入進攻,發揮出相當效果。粟裕回憶:“十九師是紅七軍團的主力,戰鬥力強,擅長打野戰,但沒有見到過裝甲車……部隊一見到兩個鐵家夥打著機槍沖過來,就手足無措,一個師的陣地硬是被兩輛裝甲車沖垮。”[58]紅軍兩個主要軍團的指揮者彭德懷和林彪都注意到:“蔣軍在第五次‘圍剿’時,技術裝備比以往幾次有所加強。”[59]“每連有多至六挺的機關槍,至少也有一挺。我們在敵機槍下除非不接近,一接近一沖就是傷亡一大堆。”[60]周恩來在1934年初對反“圍剿”戰爭作出初步總結時,印象很深的就是國民黨軍裝備和編制的加強:

每團中的火力配備改變了。過去每營有機關槍連,現改為每團屬一重機關槍連,而每一步兵連中則加多輕機關槍的數目(每連三架)。

他的部隊中的非戰鬥人員亦大大裁減,為便於山地運動與作戰。他的行軍公文也減少到最小限度,增加戰鬥人員的比例。[61]

隨著對國內地方實力派的壓迫、清除和國內建設的展開,南京政府統治力量也在逐漸增強,內部形勢趨於穩定。第二、三、四次“圍剿”中,南京政府均遇到嚴重的內部紛爭或外敵壓迫。中共有關報告顯示,第二次“圍剿”時,國民黨軍起初也取穩紮穩打方針,後因胡漢民事件導致粵變不得不加快“圍剿”行動,使紅軍覓得作戰良機。尤其當紅軍首戰東固時,蔡廷鍇部在紅軍後方,紅軍僅有一師部隊牽制,“假使此時蔣蔡北進,則我們後方受到危險非常困難,但此時蔣蔡不但未前進,並且將前進到城岡的部隊撤退到興國城(原因大概是因為廣東問題發生)”,[62]使紅軍擺脫了腹背受敵的危險。第三、四次“圍剿”期間的粵桂反蔣、九一八事變、長城事變,也直接影響到國民黨軍的作戰行動。第五次“圍剿”中,雖然1933年底發生以十九路軍為軍事基幹的福建事變,但由於事變很快遭鎮壓,蔣介石反而由此取得對福建的完全控制。福建事變的迅速失敗,也使各地反蔣力量不得不有所忌憚,此後相當一段時間內,地方實力派的反蔣公開活動偃旗息鼓。完全控制福建後,除廣東陳濟棠外,國民政府從東、西、北三面完成對中央蘇區的包圍,無論是軍事展開或經濟封鎖都獲得了更好的內外環境。尤其是鄂豫皖、湘鄂西蘇區紅軍主力相繼轉移後,長江中遊地區基本安定,蔣介石更可全力籌劃對付中央蘇區之策。1933年6月23日,蔣介石曾在日記中寫道:“剿匪根本計劃漸立,逐漸推進,期以一年,必能成功,惟時局是否許可耳。”[63]後來的事實證明,蔣介石獲得了這種時機。直接在前線指揮“剿共”軍事的陳誠對此頗有同感,第五次“圍剿”發動之初,他在家書中表示:“此次剿匪當有把握,因蔣先生親自督剿,無論精神物質方面,均有關系。以部隊數量言,已較之以前增加十余師。而精神方面,各級經廬山訓練之後,確有進步也。”[64]

經過廬山訓練及部隊整訓,國民黨軍隊整體戰鬥力和戰鬥精神確有一定提高。第五次“圍剿”期間,國民黨軍隊中高級官員大都能身先士卒,出現在戰場第一線。從主攻部隊第三路軍傷亡情況看,該路軍傷亡軍官總數988人,傷亡士兵總數10755人,[65]軍官和士兵之比約1∶11,高於戰鬥部隊實際官兵比。軍官傷亡較重和其在第一線指揮作戰相關。第五次“圍剿”時,國民黨軍師、旅長一級指揮員經常出現在戰場第一線,團長一級指揮員則直接指揮並於必要時參加戰鬥。德勝關、寨頭隘、大羅山等戰役中,第六十七師三九九團團長、七十九師二三五旅四七四團團長、六師十八旅三十六團團長都能身先士卒,親率所部與紅軍展開肉搏戰,第六師十八旅三十六團團長並當場陣亡。國民黨方面總結戰役得手主要原因即為:“各高級指揮官身臨前線,從容指揮。”[66]鳳翔峰一役,四七〇團第二、三營代營長均先後傷亡,“連長以下幹部傷亡已達二十余員”,“第六連之連排長傷亡殆盡,僅賴一軍士毛炳芳指揮”,[67]但仍能守住陣地。雞公山戰鬥中國民黨軍也異常奮勇,紅軍戰報記載,當時守軍為紅軍一個營部隊,在團長、營長率領下堅守,“當敵迫至工事近前時,該營長即令戰鬥員將炸彈收集起來連擲五六彈,傷敵三十余名,但敵仍繼續攻擊,該營長旋即犧牲,不久該團長亦受傷,而部隊失了掌握,加以手榴彈告絕,子彈所有亦無幾系(原文如此——引者注),致放棄陣地”。[68]國民黨軍的上述表現,為紅軍指揮員所注意,時任紅五軍團十三師政治部主任的莫文驊回憶,第五次反“圍剿”期間,國民黨軍表現頗為頑強,“盡管敵人在紅軍陣地前倒下了一大片,但後面敵人還是一股勁往前沖”。[69]整個“圍剿”期間,國民黨軍“幾乎沒有起義者,只有很少的被俘者”。[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