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與一個時代的相遇(第2/3頁)

同樣作為關隴集團的後人,楊廣背叛了傳統,而李世民則繼承了前人,也無愧於他身上流淌的鮮卑血液。就像陳寅恪先生所說的:“李唐一族之所以崛興,蓋取塞外野蠻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頹廢之軀,舊染既除,新機重啟,擴大恢張,故能別創空前之世局!”

我們可以說,對於即將到來的那一場場改朝換代的戰爭以及一幕幕驚險殘酷的政治博弈,這個機智果斷、驍勇強悍的年輕人早已做好了上場的準備,並且充分具備了角逐的資格。

換句話說,李世民注定要與這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迎面相遇。

大約在大業十年(公元614年),十五歲的李世民娶了隋右驍衛大將軍長孫晟的女兒。眾所周知,這個長孫家的女兒就是後來初唐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長孫皇後。她知書達理、深明大義,盡心輔佐而絕不幹政,在李世民登基禦極、治理天下的過程中默默無聞地作出了很多貢獻,不愧為成功男人背後的偉大女性,也無愧於“母儀天下”之稱,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具有典範性和楷模意義的皇後之一。

長孫家族是北朝的豪門顯宦,其先祖出於北魏皇族拓跋氏,因在魏宗室中建功最偉,且居宗室之長,故改姓長孫。到了長孫晟這一代,其地位依然顯赫。他是隋朝的重臣和名將,從青年時代起就深受隋文帝器重。此後長年經略突厥,曾向隋文帝提出遠交近攻之策,從而成功離間突厥各部,使其最終向隋朝稱臣。在隋帝國的國防事務和外交戰略上,長孫晟可謂貢獻良多、功勛卓著。大業五年,長孫晟病卒。大業十一年,隋煬帝被突厥圍於雁門,曾向左右感嘆道:“向使長孫晟在,不令匈奴至此!”(《隋書·長孫晟傳》)

長孫晟死後,年僅八歲的長孫氏和哥哥長孫無忌一起被舅父高士廉收留撫養。高士廉出自北齊皇族,其祖父高嶽是北齊的實際開創者高歡的堂弟,封清河王,官至左仆射、太尉;其父高勱是北齊樂安王,也曾任左仆射。高士廉從小博覽群書,尤其在文史方面頗具造詣。在他的熏陶下,長孫氏和長孫無忌自然都喜歡上了讀書。史稱長孫無忌“好學,該博文史”(《舊唐書·長孫無忌傳》),而長孫氏也是“少好讀書,造次必循禮則”(《舊唐書·文德皇後長孫氏傳》)。

長孫氏十三歲時,由於高士廉對李世民非常賞識,知道他不是久居人下之輩,因此就把長孫氏許配給了李世民。從此,高士廉和長孫兄妹的命運就與李唐家族,尤其是李世民緊緊綁在了一起。

大業十一年(公元615年),隋煬帝楊廣被突厥圍困於雁門,下詔命各地勤王。虛歲僅十七的李世民就應征入伍,並向主將提出了“賫旗鼓以設疑兵”的策略。雖說此後突厥退兵、雁門圍解是四方勤王之師大舉雲集的結果,並非李世民此計的功勞,但這一策略足以表現出李世民過人的軍事才華。

大業十二年(公元616年),李淵出任太原道安撫大使時,把李建成和李元吉安置在河東,唯獨帶著李世民到了太原。我們不知道李淵這麽安排的具體原因是什麽,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李世民已經成為李淵軍事上的得力助手。這一點在隨後打響的李淵討伐甄翟兒的戰鬥中就表現得極為明顯。

當時外號“歷山飛”的變民首領魏刀兒北連突厥、南寇燕趙,其勢甚為猖獗。甄翟兒是他的部眾,率兩萬余人屯駐西河郡(今山西汾陽市),並時常襲擾太原,曾在戰鬥中斬殺隋朝將領潘長文。大業十二年四月,李淵與李世民率步騎五千余人前往征討,在西河的雀鼠谷與甄翟兒展開了一場激烈的遭遇戰。李淵命精兵張開兩翼,而讓羸兵居中,大張旗鼓,布置出一個迷惑敵人的大陣。此舉與李世民當年的那個策略如出一轍,很可能就是他提出的建議得到了李淵的采納。

隨後,李淵親率數百名精銳騎兵深入敵陣,迅速沖亂了敵軍的陣形,但是變民軍仗著人多勢眾,很快就把李淵團團包圍。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李世民“以輕騎突圍而進,射之,所向皆披靡,拔高祖於萬眾之中。適會步兵至,高祖與太宗又奮擊,大破之”(《舊唐書·太宗本紀》)。

此戰官軍完勝,迅速打出了李淵父子的聲威。雖然這一戰的主要指揮者是李淵,但是李世民在這場戰鬥中表現出來的機智、果敢和勇猛,已足以讓世人眼前一亮。

雀鼠谷一戰,可以說是李世民軍事生涯的一個輝煌開端,也是他正式登上隋末歷史大舞台的亮相之作。

偉大的人物和偉大的時代總是彼此孕育、相互創造的。

大業末年,未及弱冠的李世民當然意識不到會有一個怎樣輝煌的時代在不遠的將來等待著他,他也不可能預料到自己在這個時代中的位置,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清醒地看見一度繁榮強大的隋王朝已經徹底到了崩潰的邊緣。同時這也並不妨礙他凝視著眼前這個行將就木的龐然大物,和他的父親李淵一起相視而笑。此刻他們仍然蟄伏在歷史的水面下,但他們手裏已經悄悄搭上了一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