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時代的話語權

自從武德四年五月平定竇建德與王世充後,李世民就成了大唐王朝獨一無二的中流砥柱。

光是如何對他進行封賞,天子李淵就大傷了一番腦筋。

朝廷現有的職位顯然都與李世民的蓋世功勞不相匹配。為此李淵絞盡腦汁地想了兩個多月,終於在武德四年十月挖空心思地創造出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官銜——天策上將,將它隆重授予了李世民。

這個官銜位在所有王公之上,極盡尊寵。此外,李世民還兼任司徒、陜東道行台尚書令,並且增加食邑兩萬戶,與前共計三萬戶;同時李淵還特許他開設天策府,給予他任命各級官屬之權。

至此,李世民可謂威震朝野、勢傾天下,成為大唐帝國除了天子李淵和太子李建成之外的第三號人物。

然而,李世民絕不滿足於當這個“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第三號人物。

因為他的心中裝著一個東西——天下。

他現在所取得的一切都是通往這個終極目標的一道橋梁。

如何取得天下?

吸納人才。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競爭歸根結底都是人才的競爭。

李世民深諳此道。

通過幾年來的南征北戰,天下的英雄豪傑已悉數入其彀中,包括享有時譽的眾多文人學士也陸續歸附了李世民。此刻的秦王麾下可謂精英薈萃、人才濟濟。李世民知道,如今雖然海內大抵平定,金戈鐵馬的征戰生涯也已告一段落,但是等待他的將是另一種更為殘酷的戰爭。

那就是,秦王集團與東宮集團之間的政治博弈。

為了迎接這場博弈,李世民決定把這些文人學士凝聚到自己身邊,將他們打造成一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智囊團。

武德四年冬天,李世民在宮城西側開辟了一個文學館,遴選了十八位滿腹經綸的學者作為自己的高級幕僚,號稱“十八學士”。其中的首席成員就是後來貞觀初年與房玄齡共掌朝政的一代名相、貞觀之治的主要締造者之一——杜如晦。

杜如晦是京兆杜陵(今陜西西安市長安區)人,世代官宦,曾祖父杜皎為北周開府儀同大將軍、遂州刺史,祖父杜果官至隋工部尚書,封義興公,父親杜吒任隋昌州長史。杜如晦從小聰明穎悟,好談文史;大業年間,隋吏部侍郎高孝基對他深為賞識,稱其“有應變之才,當為棟梁之用”(《舊唐書·杜如晦傳》),隨即任其為滏陽(今河北磁縣)縣尉。幾年後,天下漸亂,杜如晦知道自己在隋朝官場上已經不能有所作為,遂棄官歸家。李淵父子攻克長安後,杜如晦投秦王麾下,任兵曹參軍,不久後被朝廷擢升為陜州(今河南三門峽市)長史。

作為秦王李世民的心腹謀臣,杜如晦表面上是被朝廷擢升外調,事實上是李淵有意剪除秦王日漸豐滿的羽翼。當時秦王府上的很多官屬被外放,不只是杜如晦一個,李世民為此深為憂慮。就在杜如晦即將赴任時,房玄齡及時地對李世民說:“府僚去者雖多,蓋不足惜。但是杜如晦此人聰明識達,乃王佐之才!大王若只願當一個藩王,誠然無所用之;若必欲經營四方,非此人不可。”李世民深以為然,隨即上奏李淵,終於把杜如晦留了下來。

杜如晦從此跟隨李世民東征西討,一直參與各種機要及軍國事務,史稱其“剖斷如流,深為時輩所服”。就這樣,杜如晦與房玄齡一同成為李世民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他們同心協力、配合默契,成為中國歷史上極負盛名的一對政治搭档。《舊唐書》稱:“房知杜之能斷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謀。”

後人將其總結為四個字——房謀杜斷!

秦王府十八學士除了杜如晦外,其余人物也都是一時之選,他們是:房玄齡、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玄道、蔡允恭、薛元敬、顏相時、蘇勖、於志寧、蘇世長、薛收、李守素、陸德明、孔穎達、蓋文達、許敬宗,皆以本官兼文學館學士。

李世民把他們分為三班,輪流到文學館值宿,供給他們佳肴美膳,禮遇十分優厚。李世民每當處理完當天政務,便立刻來到文學館,和學士們縱論古今,討論文史典籍,時常暢談至深夜才上床就寢。李世民又讓著名畫家閻立本為十八學士畫像,讓褚亮題寫像贊,極盡尊崇之能事。一時間,秦王府的此番盛舉在朝野上下傳為美談,文學館更是成為滿朝士大夫和天下士人衷心向往的學術聖地。欣羨之余,人們都把有幸入選文學館的學士稱為“登瀛洲”。

李世民後來之所以能成功奪嫡,並且最終君臨天下,應該說與這個智囊團的出謀劃策息息相關。雖然這十八學士並不全是政治家,其中有些人應該算是比較純粹的學者,但是知識精英恰恰能引導一個時代的思想潮流和社會輿論,尤其是在古代那種意識形態一元化的社會中更是如此。所以,李世民的文學館事實上就是那個時代“先進文化”的代表,也是那個時代政治宣傳的制高點,輿論導向的策源地。換句話說,掌握了文學館和精英知識分子,也就等於掌握了那個時代的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