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定半壁:蕭梁的覆滅(下)

李孝恭和李靖率大軍將江陵團團圍困後,迅速切斷了它與外界的一切聯系。梁帝蕭銑自知大勢已去,於是神色淒然地對文武百官說:“天不佑梁,勢不能支,若竭力死戰,則生靈塗炭,豈能以我一人之故而使百姓蒙難?應趁城池未陷而先出降,以免亂兵傷害士庶。諸人失我,何患無君!”

這一年十月二十一日,蕭銑最後一次告祭太廟,隨後下令開門出降,城上守軍忍不住失聲慟哭。他身穿麻衣、頭裹布巾,帶著百官來到唐軍營門前,對李孝恭說:“當死者唯銑耳,百姓無罪,請勿殺掠!”

蕭銑希望以自己的主動投降來換取一城百姓的平安,但是唐軍的將領們卻不買他的賬。

唐軍進入江陵後,將士們打量著這座繁華富庶的梁朝帝京,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約而同地冒出了綠光。

他們打算縱兵劫掠。

就在他們動手之前,梁朝中書侍郎岑文本冒著被砍頭的危險來到了唐軍統帥李孝恭的大帳,說了這樣一番話:“江南之民,自隋末以來困於虐政,其後又遭群雄紛爭之苦,今之存者,皆刀下余生,均翹首以盼真命天子,所以蕭氏君臣與江陵父老決計歸命,只願刀兵永息。今若縱兵劫掠,使士民失望,恐江陵以南之士眾,無復向化之心!”

李孝恭不得不承認,岑文本說得有道理。他雖然拿下了蕭梁的都城,但是江陵以南還有大片梁朝國土以及大批梁朝軍隊,如果不能借此收買蕭梁的人心,等待他的必然是曠日持久的戰爭。

李孝恭隨即發布命令——嚴禁士兵搶掠。諸將大為失望,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抄沒那些因抗拒唐軍而戰死的梁朝將領的家產,以此犒賞將士。李靖馬上反對,他說:“王者之師,應以正義之聲先於兵戈而遠播。那些將領為他們的君主戰死,乃是忠臣,怎麽能把他們視同叛逆抄沒家產?”

在岑文本和李靖的阻止下,江陵城避免了一場浩劫。唐軍入城後嚴守禁令,對百姓秋毫無犯。南方各州縣聽說後,無不望風而降。蕭銑投降數日後,正奔馳在勤王路上的十幾萬梁朝軍隊聽到江陵陷落的消息,也全部放下武器投降唐軍。

至此,南方最大的一支割據政權,立國五年的蕭梁王朝被徹底平定。李淵大喜過望,隨即擢升李孝恭為荊州總管,封李靖為永康縣公、上柱國,命他們進一步經略嶺南。

蕭銑被執送長安,李淵歷數其罪。蕭銑一臉從容地說:“隋失其鹿,英雄競逐,銑無天命,故至於此。如果這也是一種罪,那我甘願受死!”武德四年冬天,一個北風呼嘯的午後,蕭銑慷慨赴死,在長安鬧市被斬,時年三十九歲。

在隋末唐初的亂世群雄中,蕭銑並不是一個傑出的英雄和帝王,他的能力或許遠遠比不上其他人。

論執政能力和個人魅力,他比不上竇建德;論軍事能力,他比不過李密和王世充;論強悍勇武,他甚至連劉武周、薛舉等人都比不上……尤其是在王朝即將覆滅的時刻,蕭銑在政治和軍事上的無所作為,更加讓人感覺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平庸帝王。

然而,有所作為又如何呢?

即便蕭銑率領江陵軍民與唐軍血戰到底,但他除了把江陵變成第二個洛陽之外,除了像王世充那樣制造出一座餓殍遍野的人間地獄之外,又能如何呢?他能挽回王朝覆滅的命運嗎?

顯然不能。

他也許會多撐一些日子,但敗亡的結局絕對無可挽回。

既然如此,那麽蕭銑在最後時刻的表現就不僅令人同情,而且令人感佩。身為帝王,在王朝覆滅前夕考慮的並不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權力和生命,而是如何避免滿朝文武和治下百姓遭到屠戮和劫掠。這樣一個帝王即使在他的世界裏失去了所有,也仍然會在血腥灰暗的史冊中留下一抹亮色——一抹與人性和良知有關的亮色。

僅此一點,蕭銑就值得後人贊嘆。

武德初年,南方的主要割據政權除了蕭銑、林士弘之外,在江淮一帶還盤踞著多股割據勢力:沈法興據毗陵(今江蘇常州市),杜伏威據歷陽(今安徽和縣),李子通據海陵(今江蘇泰州市),陳稜據江都。這些梟雄互相攻伐,都有稱雄江表(今太湖及錢塘江流域)的野心。武德二年九月,當李唐王朝與劉武周在河東激戰正酣時,這些割據勢力的相爭也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九月初,海陵的李子通進攻陳稜據守的江都。陳稜向杜伏威和沈法興求援,沈法興命其子沈綸率軍數萬,會同杜伏威馳援江都,兩軍分別在楊子(今江蘇揚州市南長江入口)和清流(今安徽滁州市)紮營。

為了打破對方的聯盟,李子通采納了謀士毛文深的離間計,招募江南勇士化裝成沈綸的軍隊,於深夜攻擊杜伏威大營。杜伏威大怒,也出兵反擊沈綸,雙方的聯盟就此破裂,遂各自按兵不動,誰也不願率先進攻李子通。李子通趁勢集結精銳,一舉攻陷江都。陳稜逃出一命,投奔了杜伏威。李子通占據江都後,馬上又出兵擊敗了沈綸,杜伏威勢單力薄,只好引兵而退。李子通隨即在江都登基,自稱吳帝,改元明政。數日後,丹陽(今江蘇南京市)變民首領樂伯通率部眾一萬余人歸附了李子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