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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政府派出吳大瀓和續昌兩人到朝鮮。他們於1885年元旦抵達漢城,即陰歷十一月十六日。兩人的任務是“查辦”。

袁世凱成了調查的對象。他滿以為建立了功勛,萬萬沒料到竟成了受審者,當然心中怏怏不樂。

漢城的外交界向袁世凱放了一箭:“袁世凱唆使僑居漢城的華僑殺死日本人。”這當然是為了刺激日本,假如日本同清政府敵對,以致發展到動用武力,英、美、德、法、俄各國都會有漁翁得利的機會。

對朝鮮最有影響力的是宗主國清廷和擁有駐兵權的日本,其他國家都遠遠落在後面。這兩個國家之間的死鬥,才是他們漁利的好機會,所以,他們以責難袁世凱來煽風點火、推波助瀾。

《朝野新聞》曾透露過,日、朝交涉之後,下一步就是日、清談判。然而,派到漢城的吳大澂卻不同日本方面接觸。

吳大瀓,江蘇人,進士出身,比起政治家來,他在金石學方面的業績更為卓著。作為鑒定家、書法家,他都是一流人物。後來擔任廣東巡撫和湖南巡撫等要職。派來朝鮮之前,他任職吉林,也許是因為處在邊防線上,清廷便認為他有外交能力,所以這次被選中。不過,他的任務已如前所述,是“查辦”,即或與日本接觸,也沒有中央的全權委任。

吳大瀓在日朝談判中處於幕後,為朝鮮方面出謀劃策,有時候其實是直接下達命令。由於他來到朝鮮,一直代表清政府獨攬朝鮮大權的袁世凱等於被解除了職務。

“來了正牌貨,我就靠邊了。”袁世凱轉動著眼珠說道。

“什麽叫正牌貨?”吳大瀓不由得笑了。他五十一歲,袁世凱和他兒子的歲數差不多。

“就是有響當當的出身。”

袁世凱在進士出身的人面前,總有一種自卑感。何況吳大瀓不僅是進士出身,而且是知名學者,就使他更加自卑了。站在這樣的人面前,袁世凱覺得自己好像是冒牌貨。

“不過,你幹得很出色。”吳大瀓說道,“另外也找不出辦法來。如果要幹,就得那麽斬釘截鐵地幹一場。”

吳大瀓對袁世凱的評價並不低,然而,被查辦畢竟是不愉快的,況且又停止了代表清廷的職責,無怪這個年紀輕輕就掌握大權的袁世凱要抱怨了。正在這時,從家鄉來了一封信,原來是養母牛氏病了。

前面已經說過,袁世凱是袁保中的第三個兒子,因為叔父袁保慶無子,就把他過繼了。當然不是形式上的過繼,而是正式收養為嗣子。袁保慶的妻子牛氏雖是女流,但頗有學問,既是袁世凱的養母,同時也是業師。不愛學習的袁世凱勉強能寫寫文章,能寫一手不太難看的字,多虧了養母牛氏。

“嗯,回鄉!”他叨念著,把母親的信裝進信封裏。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麽,重新抽出信來,反復觀看。這令人思念的字跡,還是那麽秀麗動人。

沒有變化!從字跡上感覺不出母親有病。

“難道又是……”袁世凱懷疑起來。

十八歲時,他隨同叔父袁保恒赴河南賑災,協助公務,忽然接到牛氏病重的信,慌忙趕回項城。

牛氏身體不算健壯,但回鄉一看,也並不特別危險。後來袁世凱自己推測,是因為他在叔父任地同賭徒無賴發生糾紛,本打算隱瞞,但終於被母親知道了,於是假借重病為由,把兒子叫了回來。

這次袁世凱成了“眾矢之的”。

1月11日,日、朝之間的協議簽字後,井上馨便帶領竹添公使等人離開漢城。第二天,在仁川祭祀戰死者,下午四時乘“近江號”輪船踏上歸途。這似乎是在說:沒有必要久留。甚至擺出一副架勢,下一個談判對手就是清政府。

清廷同日本的談判地點將在何處?

不在朝鮮已經是顯而易見的了,井上馨離開了朝鮮,不做久留,那當然只有在日本或中國了。

袁世凱心想,很可能是在中國。

現在,清廷的外交由李鴻章一手包辦,離了李鴻章什麽也不能決定。而且,從目前的情況看,李鴻章不可能出洋。這一點,日本方面也很清楚。要早日談判,非在中國不可。

下一次談判肯定會把袁世凱的責任問題作為議題。

好吧,好漢做事好漢當!為此,也應該還鄉一次,可能母親已經發覺了,袁世凱想。

但他沒有立刻呈請歸國,該做的事太多了。關於自己應負的責任問題,需要搜集材料,攻擊才是最好的防禦。他盡一切努力,在漢城搜集足以證明日軍違法行動的證據。竹添進一郎留下了許多不體面的證據,可能是因為他做夢也沒想到政變會以失敗而告終,毫無戒備。

“回國的話,咱們一起走吧。”聽說袁世凱奏請歸國,吳大瀓約他同行。吳大瀓在朝鮮查辦的結果,似乎已判明袁世凱沒有失策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