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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伊藤博文是宮內卿,還沒有組閣。相當於總理的是太政大臣,由公爵三條實美擔任。但是,真正的實權者是伊藤,這是人人皆知的。

廢除太政官制是在當年的十二月,同時組成了第一屆內閣。被任命為第一任總理大臣的,自然就是伊藤博文。

日本派出最高實權者伊藤博文,清廷也以最高實權者李鴻章相迎。談判在直隸總督所在地天津舉行。

駐中國的日本公使榎本武揚自然要擔當伊藤、西鄉兩代表的助手。這時期,日本國內的領導集團分為軟、硬兩派。伊藤博文、井上馨近於和平派,黑田清隆最為強硬,駐北京的榎本武揚也屬於強硬派。

輔佐清方首席代表李鴻章的是吳大瀓和續昌兩人。袁世凱在家悄悄地等待著“飛電”——他認為會委任他為談判委員,讓他參加會談的電報很快就能飛來。但是,李鴻章認為,在這個關鍵時刻,袁世凱不拋頭露面為好,因為日本方面的怨氣正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駐日本的中國公使徐承祖在密電中也提到:“日廷擬請懲辦駐韓諸華將。”

這封電報報告了東京的政治空氣。日本代表團怒氣沖沖地來到中國,如果把指揮“諸華將”的袁世凱擺在談判桌上,只會是火上澆油。

袁世凱在項城等了又等,始終沒有“飛電”傳來。

“即使我不去,那批材料也肯定會派上用場。”他只好以此來自我安慰。

在天津的談判,自4月3日起,到16日止,進行了六次,總算達成協議,在18日舉行簽字儀式。這就是中日《天津條約》。內容只有三條:

一、在四個月內,兩國撤走駐朝軍隊。

二、兩國撤兵後,不派遣訓練朝鮮士兵之教官。勸告朝鮮國王委托兩國以外之外國教官。

三、將來如發生重大事件,兩國向朝鮮派兵時,應先互行文知照。

終於未觸及“甲申政變”的責任問題。清廷諸將,特別是袁世凱的處罰問題,被李鴻章頂回了。李鴻章手裏有袁世凱提供的大量材料,有吳大瀓的查辦報告,日本方面強調處罰和賠償,他就用“並無確證”予以駁斥。但是,又怕日本輿論界找麻煩,便口頭約定:“如有確證,將以清廷所訂之軍法懲處違犯者。”

中日《天津條約》簽訂後,果然日本輿論界大嘩,說什麽“這不能不說是我國的屈辱”,等等。

伊藤博文以《敕諭》警告國民不要采取過激手段。

激憤的不只是日本方面,從朝鮮撤兵,意味著清政府對朝鮮宗主權的喪失,李鴻章雖然避免了袁世凱等人的處罰,卻放棄了宗主權,應該說是得不償失。

袁世凱在項城得知中日《天津條約》的內容後,一拳砸在桌上,打翻了茶碗,摔得粉碎。

“怎麽能撤軍!”

當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回鄉以來,他一直控制飲酒。從朝鮮歸國時,在“超勇號”上,他曾與提督丁汝昌痛飲,此後便沒有喝醉過,過年時都是適可而止。因為他熱切地盼望著:“飛電”一來,就立刻登上重要舞台。

中日《天津條約》締結後,又過了一陣,終於來了電報。但是,這時袁世凱的心情低落極了,電報是探問的語氣:“能否歸任朝鮮?”

“因病不能成行!”袁世凱復電。

“病者豈非令堂?”又來了一封稀裏糊塗的電報。

“母子俱病。”袁世凱回答。

盡管如此,電報還是雨點兒般飛到項城。

“病勢如何?”

“一時難愈!”袁世凱復電。

“礙難照準。”

袁世凱笑了,打電報說:“唐紹儀頗勝任,彼有不足乎?”

在這種電報遊戲的過程中,袁世凱心裏的疑雲漸漸消失了,他知道自己並沒被忘卻,心裏熱乎乎的。其實,這是李鴻章的一種手法,他為了收攏人心,故意作態,終於把年輕的袁世凱折服了。

正當盛夏時節,來了一封電報:“火速來天津!”

簡直是不容分說,同前些時候相比,沒有一點兒扯淡的味道。而且,是以李鴻章個人的名義發來的。

袁世凱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回該輪到我出場了。”

他自鳴得意,著手準備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