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亡命九年(第2/2頁)

“天真?如果我天真,那你就比我更幼稚。你是個理想主義者。如果我們能靠自己的力量幹好這一切,那當然最好。但是,我們的力量太弱了,所以,需要借助一個較強的力量。這是現實。也許像你這樣只追求理想的人不大容易理解……”

“沒什麽不可理解的……當然,我也並非雙腳離地的人。事物需要建築在現實上,這點兒道理我還懂得……不過,較強的力量,指的是什麽?”

“就是抑制門閥之力……起初,我期待金玉均,但現在我有些失望。他主張不要抑制,而要砸爛。甲申之年就是如此,為什麽非殺那麽多人不可呢?至今他似乎一點兒也沒改變當時的想法。”

“原來如此!不過,現在他沒有這種力量了吧?”

“不,有力量。他本人不是也經常說嗎?三寸之舌……時機一到,他一定要組織聲勢浩大的破壞力量。”

“依靠金玉均是危險的,那麽,安全的力量是什麽?”

“起初,我想依靠日本之力。為了脫離清廷,完全獨立,我曾經認為這是最好的方法。然而,也失望了。日本政府對我們多麽冷淡,你總該知道吧?曾與日本公使立過血盟的金玉均和樸泳孝,現在是什麽遭遇,你也看見了。日本不是一個可以信賴、足以依靠的力量。你到日本後,對這個國家的氣氛也有所了解吧?”

“是的。能否依賴到最後,我毫無信心……日本不行,那麽是俄國嗎?”

“俄國也不會為我們的事真正出力,它只能牽制日本和英國。”

“到底是哪國呢?”

“也許你會覺得意外,我所想的是清廷。”

“噢?清廷……”

“你感到意外吧?”

洪鐘宇點點頭,的確出乎意料。清政府對朝鮮主張宗主權,還派了一個袁世凱那樣的國政監察官。現在,掌握著政權的閔氏一族,表面上以清政府的力量為背景,實際上打心眼兒裏想要脫離清政府的束縛。說是大臣們擅自同俄國人接觸,可誰都知道,他們是得到國王和閔妃及政府首腦們的諒解的。就連袁世凱也一清二楚。

守舊、頑迷的現政權暗地裏都抵抗著清政府的權力,而這個力圖革新的人,為什麽還要借助於清廷之力呢?

“政治是現實的。”李逸植說道,“我國想脫離清廷而獨立,所以對手是清廷,無視清廷是不現實的。非但不要無視,而且更應該從正面同它密切交往,讓它承認我們。”

“怎樣才能使它承認我們?”

“說起來很可憐。其實,我國是清廷的一個累贅,經過袁世凱的斡旋,我國向中國商人借了低息貸款。如果借給別人,就會有更高的利息收入,但是,因為有這種特殊關系,才不得不借給朝鮮。就是說,清廷為了強調宗主權,實際上幹著虧本的買賣。本想放棄不管,可是,事關體面,又沒有借口。若朝鮮能夠自己站起來,並且清楚地表明自身的獨立,李鴻章也會高興放下這個大包袱的。”

“問題在於拿出我們能夠自己站起來的證據。”

“一點兒不錯。為使我們自己站起來,需要做點兒事。譬如說,有人想把我們國家的基礎搞垮,我們就應該懲罰他一下。”李逸植說完,緊盯著洪鐘宇的眼睛。

“懲罰?”洪鐘宇表示不能理解。但是,對方想要說的意思,越來越露骨地表示出來,他也快明白了。

“清廷希望這麽幹,我們國王也……”

“懲罰?”洪鐘宇又重復了一遍。

“這當然是極其秘密的,國王陛下期待著。”

“國王陛下?”洪鐘宇對自己的嗅覺很自信。他感到李逸植是個有奇妙氣味的人,正想把自己拉過去。

“是的,我帶著證據。如果你不相信,我就把它拿出來給你看看。”

“是什麽?”

“國王陛下的親筆詔書。殺掉動搖國家基礎的叛賊,就可以得到恩賞……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對你明說了,你必須成為我的同志。”

“幹什麽的同志?”

“殺死逆賊……金玉均……”

李逸植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洪鐘宇點著頭,咽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