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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是癡心妄想呢?

清廷的正式復文,正如陸奧所預料的,把李鴻章的意見和理論如實地反映出來,條理整然。這條理整然之處,正是陸奧認為李鴻章癡心妄想之處。

日本政府,起碼當事人陸奧外相和參謀次長川上兩人,是下定了決心的。對於這種決心,以為可以用條理整然的論戰來攻破,不是癡心妄想又是什麽?

陸奧要駁斥清政府,這三條回答,無懈可擊,要駁倒它,必須使用更尖刻的論法。

第一條朝鮮內亂業已平定的事實,首先要否定。

“從表面現象觀之,朝鮮國內不無恢復靜謐之狀……”

陸奧也不得不承認,朝鮮已經平安無事了,但是,他一口咬定這是表面現象。朝鮮是否真的恢復了和平,兩國政府在見解上有差別,日本政府並不認為內亂已經平定。

朝鮮之內亂,不除去根本之禍因,絕無安堵可言……如今滿足於一時之和平假象,並不能斷定將來之形勢已無危殆……

我國與彼國(朝鮮)海水之隔,一葦可航,疆土極為接近。彼我交易之重要,自不待言,日本帝國在朝鮮國之利害關系,亦甚重大。因之,對於該國今日發生之慘事,袖手旁觀,不施以匡救之策,則不但有悖於鄰邦之誼,亦有損於我國自衛之道,終不免為他國恥笑。日本政府理應負起謀求朝鮮國安寧靜謐之任,不可再有絲毫遲疑……

草稿由秘書擬就,陸奧又慎重修改。在收尾處,他提筆加上數語:

本大臣披肝瀝膽,開誠相見,極盡衷誠之意。即或貴國政府另持所見,帝國政府亦不能撤回現駐朝鮮之軍隊。

陸奧的本意是:這就是日本政府對清政府的“第一次絕交書”。

這篇絕交書中包含著過多的詭辯。為了使駐兵合法化,這時候只有玩弄詭辯和激昂慷慨了。

汪公使把正式復文送給陸奧外相那天,參謀本部接到神尾少佐從天津發來的急電:“清政府往朝鮮增派軍隊五千人。”

其實,這是謊報軍情。

次日,22日,神尾少佐電告:“李鴻章命令衛汝貴、吳育仁諸將,準備出兵,並向北洋海軍發布戒嚴令。”

這也不過是流言蜚語。

神尾少佐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現在已無從判定。

不過,說陸奧宗光不知道這是誤報,因而以此為判斷局勢的一種依據,是令人難以置信的。

深知中、日間外交關系底細的陸奧外相,豈能不清楚清政府的避戰態度?何況對於神尾少佐的電報也應該對照事實,略加折扣,才能作為參考。當然,也可能是參謀本部的陰謀詭計。

陸奧內心裏對神尾的情報肯定是不相信的,只是為了開戰,必須多多積累形勢緊迫的情報。

清政府從理論方面把日本逼入困境的前提是,“朝鮮的內亂已經平定”,而日本則反駁說:“不,那只是表面現象,真正的禍根還遠遠沒有挖出。”兩國站在不同的“前提”下,一方主張撤兵,一方主張繼續駐紮。

神尾少佐的情報給禦前會議的空氣以強烈的影響,這正是陸奧所希望的。禦前會議上決定放棄日中提攜的方針,由日本單方面以武力為背景,進行朝鮮改革。

6月22日,日本外交部的加藤增雄書記官被派往朝鮮,帶去一封絕密訓令:

按今日之形勢,釁端已開,交戰在所難免。因之,只要曲不在我,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制造開戰借口。

附帶要求是要使我方不負挑起戰端之責。總之,即使勉強為之,也要促成開戰。

日本政府的意圖傳達給朝鮮的大鳥公使。23日,公使催促大島少將指揮的混成旅團開進漢城。24日,在仁川待機的旅團主力向漢城開拔。

軍號聲嘈嘈,太陽旗獵獵,昔日被視為軟弱派的大鳥公使也轉變為堅定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