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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歷8月29日(陰歷七月二十九日),平壤戰役的十七天前,黃海海戰的十九天前,李鴻章上奏,說“海上交鋒,恐非勝算”,似乎已經預料到失敗。不過,這種措辭並不是李鴻章事到臨頭膽怯的表現。

他在奏折的開頭說:“臣前於《預籌戰備折》內奏稱……”說明這事先前已經上奏過一次。

奏折接著說,“鎮遠號”“定遠號”兩鐵甲艦,確實為日本軍艦所不及,但是,“質重行緩”。船體重,速度慢,而且吃水過深,不能進入江口和港灣。“濟遠號”“經遠號”“來遠號”三艦速度不足,“致遠號”和“靖遠號”兩艦的時速在訂購時為十八海裏,可能是因為使用過久,這時只能開到十五六海裏。其他艦只越來越舊,速度不斷下降。

在注重變化的近代海戰中,速度是至關重要的。重要的速度下降了,還談什麽作戰呢?

新艦,速度當然快。在這六年裏,中國連一艘新艦也沒買,而日本六年來購進九艘新艦。時速最快的是二十三海裏,其次是二十海裏左右。新舊之差,也意味著機械性能的差別。

奏折又寫道:

近年部(戶部)議停購船械。自光緒十四年(1888年)後,我軍未增一船。丁汝昌及各將領屢求添購新式快船,臣仰體時艱款絀,未敢奏咨瀆請。臣當躬任其咎。

新式軍艦未能購入,誰都知道原因在西太後,但李鴻章卻引咎自責。似乎同時又想把丁汝昌等海軍首腦的責任掩過去,意思是他們要買新式軍艦,屢次提出,但我沒有轉報朝廷。

皇帝曾嚴厲責問過:“日本軍艦時常侵入我領海,丁汝昌等人究竟是怎麽對付的?是否故意躲避敵人?”所以,這篇上奏也是李鴻章對皇帝的回答。

日本軍艦偵察活動極其頻繁,但艦隊並沒有開始行動,因為對“鎮遠號”和“定遠號”兩巨艦懷有恐懼症。

由於害怕北洋艦隊,起初,日本的增援部隊都是由釜山登陸。在釜山登陸,只需要渡過對馬海峽,那裏不會出現北洋艦隊,是一條安全航線。然而,陸上運輸卻太難了。在八月的暑日炎天下,到漢城的一段路把人馬弄得疲憊不堪。所以,第五師團的後續部隊改為用船送到東海岸的元山登陸。

這樣,第五師團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從釜山冒著炎暑艱難北上,一部分從元山越過山嶺向平壤進發。

日軍並不想如此,但也只好分散向平壤逼近。對於這樣的分散之敵,清軍本應該各個擊破,可是,他們卻沒有行動。

“不要戰,要堅守,等待列強幹涉。”這就是清廷的戰略方針。

日本似乎覺察到了清軍的意圖。偵察結果:清軍每天動員兵士和當地壯丁,在平壤城內外修築堡壘,明顯地采取固守的架勢。

看樣子真打算長期堅守下去呢!不僅陸軍是如此,根據基本方針,海軍也肯定如此。

日本斷定,即使直接把運輸船開去仁川,北洋艦隊也不會出動。於是,第三師團運輸船的目的地不再是釜山和元山,而是徑直開往漢城的外港仁川。

這是冒險行動,山縣總司令官也奔仁川而來,果然,清艦沒有露面。

日軍主力陸續北上,偵察部隊頻頻與清軍接觸。因為是以偵察為目的的小股部隊,所以被清軍發現後,一般都迅速退走。

平壤采取了戒嚴措施。

9月2日夜晚,不斷傳來日軍主力接近的消息,所以警戒部隊到平壤城外巡邏。盛軍巡邏隊和毅軍巡邏隊在黑暗中遭遇,雙方都以為對方是日軍,交上了火,戰鬥足足打了一個小時,雙方各有傷亡。

接近之後,互相能聽到喊叫聲了,雙方都覺得奇怪——本來應該從敵人陣地上傳來日語,可是聽到的卻是中國話。

“打!把日本兵統統消滅掉!”

“停一停,好像是誤會了!喂,你們是哪部分的?”毅軍首先打招呼問道。

“我們是盛軍的巡邏隊,你們是哪部分的?”

“我們是毅營的!毅營巡邏隊!”

原來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如果僅僅損失一些子彈倒也罷了,現在竟打死了許多人,真是一場悲劇。

發生這次事件以後,清軍停止了夜間巡邏。

清軍即使不派出偵察兵,對於漢城的日軍消息也知道得很清楚。實際上,朝鮮政府隨時把日軍的動態報告給清軍,朝鮮國王和大院君此時都在日軍的“卵翼”之下,不服從就無法活下去。而日、中兩國的這場戰爭真正分出勝敗,還在後來。

朝鮮國王等人都認為清軍必勝。長久以來中國為朝鮮的宗主國,這種心理上的影響是相當強烈的。

海在當時被視為天塹,他們以為,日本從海上輸送援軍,會有很多困難,而中、朝兩國接壤,輸送援軍比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