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 粉

夜深沉。船上靜得驚人。

有明月,似乎也驚凜漢王的殺氣,收斂了光輝,鉆到輕雲之中。

直到有人上前將榮公子四人按住,榮公子等人才如夢方醒,慘然叫道:“王爺,小人沒有造反,小人沒有勾結亂黨呀。請王爺明察……王爺明察!”

上前的黑衣人根本不聽榮公子等人的哀求,拖死狗一樣地將榮公子等人拖下去,踢倒在地,單刀揚起,寒光閃爍……

雷公子雙眼泛白,褲襠一陣惡臭,貝子尹身子抖得和他的扇子一樣,榮公子面色已如死人,江南飛雖還能比死人好一些,可也不過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秦淮河風月韻事,竟然轉變成一場血腥屠戮,他們出些風頭,卻引出殺身之禍。

漢王說要砍人,就和早上問好一樣隨便,可目光卻如錐子般釘在秋長風身上。見秋長風還是無動於衷,漢王嘴角微翹,似笑非笑道:“榮華富他們並沒有造反。”

秋長風“哦”了一聲,竟沒有說什麽。

漢王又道:“本王也根本沒有證據說明他們勾結亂黨。”

秋長風神色居然還很平靜。

漢王目光森冷,嘴角帶著戲弄的笑容道:“可本王現在就要以造反之名殺了他們。秋千戶依法行事,準備怎麽辦?”

天地靜,江河冷。漢王的嘲笑,似乎比江河還要冷。

他給秋長風出了個難題。他是漢王,他要殺哪個就殺哪個,根本不用管什麽大明律例。秋長風若真如所言依法行事,就要和漢王作對,秋長風一個區區錦衣衛,有什麽資格和漢王作對?秋長風若求情,榮公子等人必死,可秋長風若不為榮公子分辯,自然有了被漢王嘲笑的借口。

漢王此舉已然明了,其實何為律例,本王所為就為律例!

秋長風安然地站在那裏,輕聲道:“卑職不準備怎麽辦。”

漢王有些意外,凝視秋長風道:“你不準備怎麽辦?”他雖早料到秋長風絕不敢和他作對,但也沒想到秋長風放棄得這麽直接,他心中倒有些失望。

秋長風站得更直,緩緩道:“不錯,卑職對漢王行事,無權過問,自然做不了什麽。只不過卑職素聞漢王神武英勇,當年‘靖難之役’,聖上陳兵浦子口,不想被盛庸伏兵所圍,危在旦夕,若非漢王浴血殺入,解救聖上於危難,說不定就沒有如今的盛世太平……”

漢王聽秋長風突然提及陳年往事,很有些詫異。但秋長風提的浦子口之役,正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一戰,他雖還是不苟言笑,但神思悠悠,百感交集,也沒有禁止秋長風說下去。

秋長風又道:“浦子口一役因漢王之故,聖上不但轉危為安,而且渡江直逼應天府金陵城下,清君側,再立大明國統,可漢王卻在亂戰中身中九箭,幾乎因此送命。”

漢王長嘆一口氣,喃喃道:“不想這麽多年了,還有人記得此事。”他還是冷冰冰的樣子,但對秋長風的印象,已有所改觀。

孟賢見了,暗自冷笑,心道秋長風這人本是奸詐狡猾之輩,見得罪不了漢王,因此見風使舵,巴結漢王罷了。

秋長風再道:“浦子口一役後,聖上對漢王更是器重,重立了錦衣衛後,更金口諭旨,說漢王行事,自有道理,錦衣衛無權插手,不然死罪。”

漢王朱高煦聽到這裏,心中暗想,你一番唇舌,捧本王的同時,不過是為自己找台階下了。

他以為明白秋長風的心思,緩緩道:“那你現在……準備如何呢?”

秋長風沉聲道:“卑職食君俸祿,當遵旨行事,今日榮華富等人造反一事,卑職無權過問……”

江南飛等人命懸一線,見秋長風和漢王對峙,將活命的希望都放在秋長風身上,聞此一言,心灰如死。

不想聽秋長風續道:“可若有一日天子問及此事,卑職當如實作答。”

漢王嘴角才露出笑容,卻又僵住。不知許久,漢王這才緩緩道:“你是在威脅本王?”

秋長風道:“不敢,卑職不過是依法行事。”他雖還是方才的“依法行事”四個字,但此刻再次說出,卻有更加意味深長的味道。

漢王臉色一變,不待開口,他身邊那聲如霹靂之人早就按捺不住,縱身而出,怒喝道:“秋長風,你活得不耐煩了。”

那人還在空中,就拔刀而出,說了十個字的工夫,卻已砍了七刀。他出刀之快、發力之猛,就算孟賢看到,也不由得暗自心驚。

不想那人砍得急,秋長風避得亦快,七刀之後,秋長風腳下畫圈,竟又回轉原地,沉聲道:“漢王手下無故向錦衣衛動手,不合法度,還請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