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龍 顏(第5/6頁)

朱棣雖老,但頭腦更是老辣,輕易看穿這點,讓漢王忍不住心寒。漢王不敢辯駁,因為他知道朱棣的脾氣,他不辯罪少,越辯越錯。

太子見到,忙道:“父皇,二弟他也是緊張皇叔的安危,厭勝一事,攤到誰身上,都難免失去理智。”

“閉嘴!”朱棣喝到,龍顏震怒。

太子身子一顫,立即跪倒在地,近年來朱棣對他益發的冷淡,他漸漸習慣。可朱棣如此盛怒對他,他亦是頭次見到。

朱棣凜然道:“朕命你為南京監國,總領南京一切事物,可你究竟都做了什麽?整日躲在房中避禍,寧王遇刺,你自己書房被人動了手腳都不知。有一天,你被人宰了,是不是也稀裏糊塗?”

太子驚悚,顫聲道:“兒臣知錯。請父皇嚴懲。”

朱棣冷笑道:“你玩蟋蟀,朕不管你,但因此誤事,朕就不能不理。應天府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朕找你詢問,你竟然告訴朕並不知情,很是困惑,你這個監國,當的不錯呀。”

太子聽朱棣反語中滿是怒火,汗如雨下,惶恐不敢多言。

楊士奇硬著頭皮道:“聖上,太子監國之時,兢兢業業,善聽建議,親賢臣,遠小人,只是偶爾玩玩蟋蟀。事發突然……”

朱棣怒道:“住口!”

楊士奇立即收聲,噤若寒蟬。

朱棣冷望楊士奇道:“朕封你為左春坊大學士,跟在太子身邊行事,是叫你指導太子言行,引他正途。你倒不錯,一有事端,立即想到漢王,唆使雲夢指責漢王,只怕不引起這兄弟的紛爭,削尖腦袋要入別人的圈套,讓外人看著笑話,你這學士,是什麽狗屁學士?”

楊士奇滿頭大汗,羞愧難言。

雲夢公主見狀,恨不得將腦袋塞到地縫中去,只怕朱棣下一個臭罵的對象就是她。

不想朱棣目光轉到她身上,只是嘆了口氣。再望伏地的太子、漢王時,眼中滿是失望落寞,“你們真讓朕很失望……”

太子、漢王汗如雨下,不敢回答,就聽朱棣失落道:“高熾,你可記得,當年‘靖難’前,朕去向寧王借兵,命你看守順天府最後根基之地時,曾說過什麽?”

太子誠惶誠恐道:“父皇說……”絞盡腦汁,終於道:“說順天府乃父皇和子孫的最後根基之地,讓孩兒好好看管,莫要失去,不然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朱棣嘆息道:“不錯,你沒有辜負朕的期許,竟帶兵住在城頭,鼓舞士氣,銳身負難,以少抗多,堅守順天府數月之久。你雖等到朕回轉,但本來體虛,又積了寒氣在腿,竟導致如今行走愈發的艱辛,這些事情,朕永不會忘記。”

太子已眼中含淚,幾欲泣下。他其實也有怨,只以為朱棣放棄了他,可聽父親今日一說,早就熱淚盈眶,不能自已。

漢王臉上卻有些異樣。朱棣轉望漢王道:“高煦,當年浦子口時,為父中盛庸伏兵,本以為無幸,不想你竟帶精兵千余殺來為朕解圍。你帶兵力抗盛庸數萬精兵,身披九箭,竟還拼死不退,護為父先走,之後奄奄一息,幾乎送命,到如今……你仍舊為舊疾所困,朕其實也記得的。”

漢王垂頭不語,可本是陰沉的臉上,也帶分惘然。

朱棣又轉望雲夢公主道:“當年雲夢還小,可朕徘徊起事、夙夜難寐時,雲夢卻已懂事,雖做不了什麽,但端茶送水地陪伴在朕的身邊。若沒有往昔的那一茶一水,朕如何能度過那些漫漫荒年。”

雲夢公主忍不住淚下,哽咽道:“父皇……”她滿腹心思要說,但這刻卻再不知說什麽才好。

往事如煙,但往事難忘,他們不想這些事情,朱棣竟還記得。

朱棣眼中滿是蹉跎落寞,許久才道:“那時候,我們很苦,但很開心,朕很快樂……朕快樂,因為有你們在身邊。朕起年號為永樂,用意很多,可朕有最簡單的一個心思,卻是希望……曾經陪伴朕渡過最苦難時光的你們……永遠快樂。”他聲音驀地激蕩,激蕩難言,再非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不過像個遲暮的父親,感慨地望著那些今非昨日的子女。

漢王、太子均是垂首不語,神色惆悵惘然。

現在他們不苦了,可他們不快樂。因為快樂本在心,和苦難財富無關……

你心中若是快樂的,就算是磨難,你也會覺得甘之若飴,能夠微笑面對。可你心中若充滿怨毒,就算鐘鳴鼎食又如何?

這些話,朱棣沒有說,他只是悵然望著跪著的子女,喃喃道:“這世上本無千秋基業,只有千秋的雄心。如今大明雖看似歌舞升平,但北有韃靼、瓦剌虎視,沿海又起東瀛倭寇野心勃勃,大明江山不過再次平穩十數年,朱允炆又卷土重來,高臥枕側……”口氣突轉憤怒道:“可你們究竟做了什麽?你們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強敵在側,你們非但不能兄弟齊心,反倒兄弟鬩墻,鉤心鬥角,互相指責,豈不讓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