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帝國飄搖 第三章 天下的對弈(第2/7頁)

在這個任命的背後,是一個精得不能再精的打算。

高拱不喜歡徐階,徐階知道。

自打嘉靖二十年(1541)高拱以高分考入朝廷,他就明確了這樣一個認識——要當,就當最大的官,要做,就做最大的事。

高翰林就這樣躊躇滿志地邁進了帝國的官場,準備找到那個屬於自己的位置,然而現實對他說——一邊涼快去。

在長達十一年的時間裏,翰林院新人,七品編修高拱唯一的工作是整理文件,以及旁觀。

他看到了郭勛在監牢裏被人整死,看到了夏言被拉出去斬首,看到了嚴嵩的跋扈,徐階的隱忍,他很聰明,他知道如果現在去湊這個熱鬧,那就是找死。

直到嘉靖三十一年(1552),他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在這一年,他成為了裕王府的講官。

對於寂寂無名,丟進人堆就沒影的高翰林而言,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高拱牢牢地抓住了它。

自從嘉靖二十八年(1549)太子去世以後,嘉靖就沒有立過接班人,不但不立,口風還非常之緊,對剩下的兩個兒子裕王、景王若即若離,時遠時近。

這件事幹得相當缺德,特別是對裕王而言。按年齡,他早生一個月,所以太子應該非他莫屬,但嘉靖同志偏偏堅信“二龍不相見”理論,皇帝是老龍,太子就是青年龍,為了老子封建迷信的需要,兒子你就再委屈個幾十年吧。

不立太子也就罷了,可讓裕王想不通的是,按照規定,自己的弟弟早該滾出京城去他的封地了,可這位仁兄仗著沒有太子,死賴著就是不走,肚子裏打什麽算盤地球人都知道。

於是一時之間群魔亂舞,風雨欲來,景王同志還經常搞點小動作,整得裕王不得安生,唯恐到嘴的鴨子又飛了,整日提心吊膽,活在恐懼之中。

在這最困難的時刻,高拱來到了他的身邊,在之後的日子裏,這位講官除了耐心教授知識之外,還經常開導裕王,保護他不受侵擾,日夜不離,這十幾年的時間裏,高拱不求升官,也不圖發財,像哄小孩一樣地哄著這位軟弱的王爺,並用自己的行動對他闡述了這樣一個事實:面包會有的,燒餅會有的,皇位也會有的,就算什麽都沒有,也還有我。

所以在那些年,雖然外面腥風血雨,裕王這裏卻是風平浪靜,安然無恙,有高門衛守著,無論嚴嵩、徐階還是景王,一個也進不來,比門神好用得多。

裕王很感激高拱。

關於這一點,嚴嵩清楚,徐階也清楚。

於是高拱就成了搶手貨,雙方都想把他拉到自己這邊,嚴嵩當政的時候,高拱從一個講官被提拔為太常寺卿(三品)兼國子監祭酒,成為了高級官員。

高拱沒有推辭,他慨然就任,卻不去嚴嵩家拜碼頭:朝廷給我的官嘛,與你嚴嵩何幹?

等到嘉靖四十一年(1562),嚴嵩退休了,徐階當政,高拱再次升官,成為了禮部副部長,沒過多久他再進一步,任正部級禮部尚書。

傻子也知道,這都是徐階提拔的結果,然而高拱卻依然故我,官照做,門不進,對徐大人的一片苦心全然無視。

說句實誠話,徐階對高拱是相當不錯的,還曾經救過他一次:原先高拱曾經當過會試的主考官,不知是那根神經出了岔子,出了個惹事的題目,激怒了嘉靖。皇帝大人本打算打發他回家種地,好在徐階出面,幫高拱說了很多好話,這才把事情解決。

現在徐階又一次提拔了高拱,把他擡進了內閣,然而高拱的反應卻大大地出乎了徐階的意料。

他非但不感激徐階,還跟徐階搗亂,自打他進內閣的那天起,就沒消停過。而鬧得最大的,無疑是值班員事件。

當時的內閣有自己的辦公樓,按規定內閣成員應該在該處辦公,但問題是,嘉靖同志並不住在寢宮,總是呆在西苑。當大臣的,第一要務就要把握皇帝的心思,對這麽個難伺候的主,要是不時時刻刻跟著,沒準明天就被人給滅了。所以但凡內閣大臣,都不去內閣,總是呆在西苑的值班房,坐下就不走。

終於有一天,嘉靖沒事散步的時候去了值班房,一看內閣的人全在,本來還挺高興,結果一盤算,人都在這呆著,內閣出了事情誰管?

嘉靖不高興了,他當即下令,你們住這可以,但要每天派一個人去內閣值班,派誰我不管,總之那邊要人盯著。

於是內閣的大臣們開始商量誰去,當然了,誰都不想去,等了很久也沒有人自動請纓,於是徐階發話了:

“我是首輔,責任重大,不能離開陛下,我不能去。”

話音還沒落,高拱就發言了:

“沒錯,您的資歷老,應該陪著皇上,我和李春芳、郭樸都剛入閣不久,值班的事情您就交給我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