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論史篇】 漢代家庭的生活消費

林甘泉:‘養生‘與‘送死‘:漢代家庭的生活消費

提要

一定的生活樣式反映一定的文化傳統。在以家庭為本位的中國古代社會‘個人消費不占重要地位‘生活消費通常集中表現為家庭消費‘而.養生j與.送死.則是家庭消費的兩大項目。本文擬結合文獻資料和考古文物資料‘對漢代的‘養生‘與‘送死‘進行一些考察。全文分三部分:(一)‘養生‘:最低限度的生活消費:(二)經濟收入與‘養生‘消費的差別;(三)‘送死‘:‘富者奢僭,貧者殫財‘;(四)‘養生‘與‘送死‘的社會保障。

‘養生‘的消費水平歸根到底取決於各個家庭的財產狀況。但是各個時代維持勞動力再生產所必需的生存消費,有一個最低限度的標準。漢代一個五口人的農民家庭,每年糧食消費約谷149石,加上食鹽和衣服費用,全年最低限度的生活費用約需236.4石,假定這個家庭有土地100畝,按當時平均每畝(小畝)產糧2石計算,其全部收獲用來支付衣食費用尚缺糧36.4石。

漢代貴族、官吏和地主的基本經濟收入‘都大大超過一般農民家庭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生活費用。對於他們來說,“養生”並不是一種單純的生存消費,而是為了獲得物質上和精神上巨大滿足的享樂消費。就基本經濟收入和生活奢侈的程度而言,排列第一的是貴族,第二是大地主(尤其是商人地主),第三是官吏。

“送死”是一種特殊的生活消費。漢代盛行厚葬,‘送死‘被視為‘養生‘的延長,成為誇飾家庭社會地位和財力的一種標志。追求復制和表現死者生前的生活樣式,是漢代基葬的一個重要特點。不僅富貴人家厚葬奢僭,連一些家境並不富裕的人家也不惜耗盡家產厚葬,這種風氣與當時流行的孝道觀念有關。

中國封建社會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全部社會關系都帶有封建倫常的色彩。當有的窮困家庭‘養生‘和‘送死‘最起碼的消費都無力承擔時,它的宗親族黨和封建國家都有責任予以救濟。這種救濟從一定意義上說來‘是中國古代‘養生‘與‘送死‘的一種社會保障,但它所起的作用極其有限。廣大農民由於饑寒交迫而流離失所,因此社會生產往往無法正常運行。隨著社會危機的加深,一場農民起義也就必不可免了。

關鍵詞:生存消費 享樂消費 最低生活費用 基本經濟收入 社會保障

人類社會的生產和消費相互依存,互為前提。沒有個人和集團的消費,社會生產就無法進行,人類自身也無從繁衍。

不同的消費方式反映不同的文化傳統。在以家庭為本位的中國古代社會,個人的消費不占重要地位,生活消費通常集中表現為家庭消費,而.養生j和‘送死‘則是家庭消費的兩大項目。本文擬結合歷史文獻和考古材料,對漢代的‘養生‘和‘送死‘進行一些考察。

一、‘養生‘:最低限度的生存消費

中國古代所謂‘養生‘,既指自身的物質生活享受,也指子女對父母的奉養乃至整個家庭的生活消費。孟子說:‘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孟子·梁惠王上》)他所說的‘養生‘,即包括‘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孟子·梁惠王上》)的整個家庭的生活消費。《鹽鐵論·本議》說:‘隴、蜀之丹漆旄羽,荊、揚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柟梓竹箭,燕、齊之魚鹽旃裘,兗、豫之漆絲絺纻,養生送終之具也,待商而通,待工而成。‘這裏的‘養生‘也是就各個家庭的生活消費而言的。

‘養生‘的消費水平,與人們的消費觀念有關。不同時代和不同地區有不同的生活樣式,由此也產生了各個時代和各個地區之間消費觀念的差異。譬如漢代的南方和北方、東部和西部之間,由於自然條件和文化背景的不同,在衣食住行各方面的消費就有不少差異。但從根本上說來,“養生”的消費水平取決於各個家庭的經濟收入和財產狀況。《漢書·楊王孫傳》說,楊王孫‘家業千金,厚自奉養生,亡所不致。‘家境不如楊王孫的,就不可能像他那樣消費,由於社會地位和經濟收入不同,漢代家庭‘養生‘的消費水平可以說幹差萬別,我們要對此作出全面和具體的說明是很困難的。但是各個時代維持勞動力再生產所必需的生存消費,大體上有一個最低限度的標準。晁錯說:‘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制衣則寒。‘(《漢書·食貨志》)一個人每天至少要有兩餐,每年至少要制一套衣服,這是維持生存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消費。戰國初期‘李悝曾經對農民五口之家必需的衣食費用算過一筆賬。利用文獻記載和出土文物,我們對漢代農民家庭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衣食費用,也可以作一些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