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卷【亂世豪雄篇】第10章.問鼎中原 第27節(第2/5頁)

劉歆的這個理由實在經不起推敲。伏羲與太昊都是上古大神,到底是不是一個人,無法斷論,而炎帝和神農卻絕對不是一個人,這有很多的史籍可以論證。

李弘非常興奮,激動地說道:“先生,那能不能這樣理解,劉歆的《世經》根本就是為王莽簒漢而作,純粹就是胡扯八道?”

鄭玄臉顯痛苦之色,久久不語。

“先生……”李弘叫了一聲,催促道:“先生為何不說話了?”

“大將軍,劉向、劉歆父子是古文經學的始祖。從劉歆奏立《左氏春秋》、《周官》等為官學開始,本朝儒學分裂為今、古文經學兩派,雙方鬥爭了兩百多年。如果現在指出劉歆在《世經》上的錯誤,等於承認今文經學的儒士們對古文經學的批判。這將直接導致兩學派紛爭再起,官學也將再次受到強烈的沖擊。”襄楷嘆了一口氣,對李弘做了一番解釋。

王莽在《自本》中自稱是黃帝和虞舜之後,在春秋晉史占蔔有“土火相乘”之語,王莽據此說漢是堯後,自己是舜後。漢為火德,自己是土德,依照五行相生之理,土德將取代漢的火德。如果王莽是黃帝及虞舜的後人,那依據劉歆五行相生的五德始終理論,王莽就不是土德,他無法自圓其說。於是為了彌補這個巨大的失誤,劉歆在《世經》中就把伏羲與太昊、炎帝和神農並稱了,根據這個全新的上古帝王排序,王莽就是土德了。

光武中興後,今文經學家曾對《世經》中的上古帝王排列次序有過爭論。很多人提出《世經》所記述的古史系統自唐堯以上是依據了《易 系辭傳》、《左傳》、《國語》、《祭法》和《考德》這五部書,但這五部書沒一部可靠的,認為都是劉歆的偽篡之作。那時《春秋內外傳》全在劉歆的掌握之中,他想怎麽改就怎麽改。今文經學家們並據此推斷古文經學的大量典籍都經過了劉向、劉歆的修改和偽造。

雖然現在朝廷把鄭玄大師融合了今、古文經學兩家之長的“新經”定為官學,但經學的今、古文兩派並沒有消失,相反,兩派名家大儒各自利用從“新經”中汲取的新觀點和新理論,向對方不停地發起“攻擊”。

“大將軍,這件事一旦開了頭,今、古文經學兩派勢必乘勢而起,激烈爭鬥,而以‘新經’為主的官學勢必遭受沉重打擊,這對中興大業極為不利。”襄楷勸阻道,“大將軍,此時此刻朝廷如果蓄意挑起經學之爭,對正在實施的新政將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請大將軍務必慎重。”

鄭玄坐在席上,神情惶恐,惴惴不安。

李弘當然知道否定《世經》中的上古帝王排序也就等於否定劉歆的五德始終理論,繼而會引發今、古文經學兩派的爭執,但他的目的不在於此,他只要知道《世經》中的上古帝王排序有問題就行。

“當年,高祖皇帝建漢,大臣張蒼認為大秦朝只有短短的十五年,不算一個朝代,應該把它歸於大周朝。所以依據鄒衍的五德始終說,大漢為水德。但到了孝文皇帝時期,大臣賈誼等人認為大秦應該算是一個朝代,於是又改大漢為土德,不過反對者甚多。直到孝武皇帝時期,大儒董仲舒提出了‘三統’說,才徹底解決了這個問題。”

李弘看看若有所悟的鄭玄和襄楷,繼續說道:“董仲舒先生認為,天之道周而復始,朝代的更替不是根據五德運行,而是根據‘三統’即黑統、白統、赤統循環往復運行。每統各有其統治系統,每個朝代各制一統。在歷史上,夏為正黑統,商為正白統,周為正赤統,本朝應為正黑統。三統循環是天意的顯示,每個朝代的新皇帝受天命為王,都必須按照在三統中循環的位置,相應地確定和改變正朔、服色等等,否則不顯不明,違背天意。”

“三統說與五德終始說有抵觸,孝武皇帝於是取了三統說中的正朔而去其服色,取了五德說中的服色而去其正朔,二者相容,並載入大漢律,至此確定大漢為土德。”

“三統說是本朝儒學的根本之一,不論是今文經學,古文經學,還是新經,無不以此為根基。”

“孝成皇帝年間,劉歆大師主持修訂《太初歷》就是以三統說為基礎,而這部新歷法也被命名為《三統歷》。本朝現在所用的《四分歷》是孝章皇帝年間由大臣李梵等人在《三統歷》的基礎上修訂的,說到底,還是《三統歷》的底子。”李弘沖著鄭玄和襄楷揮揮手,笑著說道,“我舉這個例子就是想告訴兩位大師,對於大漢儒學來說,三統歷就是權威,就是絕對的真理。”

“如果我們把‘三統說’重新擡到關系社稷命運的高度,那麽我們把大漢重新定為土德,把大漢的都城重新定在長安,應該沒人敢公開跳出來反對。”李弘指著襄楷說道,“大師比較傾向於黃老之學,如果朝廷以‘三統說’的理由來重定大漢為土德,並以此理由來定都於長安,大師是否敢跳出來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