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兵車行 第三章 正氣 (三 下)(第2/3頁)

“少啰唆!”史朝義暴怒,沖著看守破口大罵。“沒那麽多萬一。他的武藝都是我教的。況且,你看看他這一身傷。混賬東西,你們就這樣給他治傷麽?郎中呢,趕緊去把郎中給我找來,重新處理傷口!”

可憐的看守不敢違拗,委委屈屈地上前,替顏季明打開鐐銬。然後委委屈屈地退到一邊,手按刀柄,隨時準備沖上去護主。

“滾。去叫郎中,安排火盆!”史朝義絲毫不肯領情,擡起腿,一腳將看守踢出了門外。“再敢敷衍了事,看老子一刀劈了你!”

“算了。史大哥何必跟他計較,他不過是個牢頭而已!”顏季明笑了笑,阻止了史朝義的咆哮。

燈光下,他的臉色顯得很蒼白。一身幹凈的白袍,被血跡染得肮臟不堪。兩只握筆的手,也沾滿泥巴,看上去就像兩只雞爪。唯獨沒變的是那驕傲的脊梁,即使到了此刻,依舊像青松般挺得筆直。

“我該早點兒趕回來的!”一瞬間,所有想好的說辭,都從史朝義嘴邊溜走,心中此刻剩下的,除了負疚,還是負疚。“耿長史說,他安排了最好的郎中給你療傷。我還以為他說的是實話,沒想到他們居然連傷口都沒給你仔細包紮!早知道這樣……”

“你見過郎中在死囚身上浪費精力麽?”顏季明倒是看得開,笑著打斷了史朝義話,“敢來見我了,不是被你阿爺騙回來的吧?!”

“我……,我……”史朝義被人揭了老底兒,臉色一下紅得幾乎滴血,“我有什麽不敢見你的?昨夜要是我在,你連營門都未必進得來!”

“呵呵……”顏季明懶得跟對方爭,搖搖頭,笑而不語。史朝義被笑得心煩意亂,蹲下身,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你這笨蛋。空有一身好武藝,為什麽不自己突圍逃走?!你若是逃走了,我又何必如此為難!燒糧,燒糧,你當我阿爺是初次帶兵打仗麽?連個糧倉都保護不好?!即便你燒光了軍糧,又能怎樣。周圍的郡縣都歸了大燕國,隨便劃拉劃拉,就能征集出半年的糧草來!”

顏季明被他扯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眉宇之間,卻依舊帶著放肆的笑容,“啊!沒燒光麽?那真是可惜了。至少燒掉了一小半兒吧!周圍的郡縣全歸了反賊?那好啊,你們父子再去征集糧草,就等同於從自家百姓的嘴裏奪食。這種自掘墳墓的事情,做得越多,敗得越快!”

“你這缺心眼的呆貨!”史朝義暴怒,伸開巴掌欲打。看到顏季明傷口處滲出的新鮮血跡,又恨恨放下了手。“你這呆貨,大唐給了你什麽好處,值得你為它這樣拼命?你阿爺是我阿爺一手舉薦起來的。你們父子,連同你那笨蛋哥哥的富貴,也都和我們史家脫不開幹系!你們父子號稱讀的都是聖賢書,居然不知道報恩,偏偏要在背後插我阿爺一刀!”

“是麽?”顏季明看著史朝義,滿臉譏誚,“若說忘恩負義,那陛下把你阿爺從一介小兵,破格提拔為兵馬使,節度使,又該怎麽算?論恩義,誰辜負的恩義更重些?”

“你……?”史朝義心中對此一直忐忑,無言自辯,緩緩地將顏季明放在了地上。“你這廝向來比我能說,打小我就辯不過你。但今晚我不是來跟你鬥嘴的。我阿爺親口答應,如果你和你父親二人肯投降,就保你們不死。他雖然未必總能做到言而有信,從小到大,卻沒欺騙過我!”

“所以你就來勸降了?!”顏季明還是老樣子,不溫不火。好像正在跟人品茶聊天。

“不是勸降,是來救你!”史朝義重重地跺腳,“要我怎麽說你才能明白。你只有這一次機會。哪怕你假意答應,過後再造反,好歹也能活著走出這道鐵門!”

“這話是耿長史對你說的吧?!以你的性子,想不出這麽歹毒的計策來!”顏季明笑著搖頭,目光銳利如刀。

史朝義沒時間跟他計較,搖搖頭,低聲道:“是我自己想到的,你他奶奶的愛信不信。反正今晚你必須答應,否則,我肯定會親手砍了你!”

“我如果答應了,哪怕是虛情假意地答應,便不配再做我父親的兒子!”

“那又為何?你們父子先前不也曾虛情假意地接受了安祿山的招撫麽?”

“那時,安祿山剛剛起兵,他對我們父子沒任何防備。而眼下,令尊大人卻已經吃了一次虧,注定不會吃第二次。我們父子無論是假意投降,還是真心投降,他都不會放心地讓我們離開。而耿長史的心腸如何,想必你也清楚。他敢叫你來勸降,想必早就做好的準備。只要我們父子進了圈套,他便可以把假的也變成真的。讓我們父子,渾身長著一百張嘴也說不清,這輩子都甭想再下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