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章 上完大學上小學(上)

唐缺手底的與其說是賬冊,倒不如說是畫冊更為貼切,賬冊中記載的小麥就用畫麥穗的方式表現,大豆就畫一個小圓圈,雇傭的莊漢就是畫的小人兒。至於時間是用畫太陽來表示,時間的長短則是靠太陽外邊的光芒來標記。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唐缺沒法看出實際意義的符號,顯然這也是出於高李氏自創,至於這些符號到底是什麽意思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解讀出來。

笑過之後唐缺又微微皺了皺眉頭,如果是這種情況的話,那就意味著在隨後的一段時間裏他將要與高李氏朝夕相處,他倒不怕被克,只是如此以來他遇到不會寫的字時查字典的窘態怕是也隱藏不住了。

不過倒有另一件事情值得唐缺高興,看這一摞積攢了八年的賬冊的厚度,要想將之全部整理成能送交給縣衙備案的式樣,怎麽著也得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這就意味著他最少能從這份差事裏得到七貫多的收入。

七貫多!這就相當於後世裏兩千二百塊錢,此時正逢大唐盛世,物價既低且穩定,升米不過七文,想想這七貫多能幹多少事?想月前唐張氏準備賣了自個兒時也不過要價八貫而已。

雖然家裏在隨後的大忙中少了一個壯勞力,但有了這七貫錢雇兩個人都沒問題。家裏少一個人吃飯,這七貫錢若是再用的謹細些,交完官家稅錢後應該不用買新糧就能支持過去。這也就意味著一直堅持到秋收他家都不會有乏糧之虞,措置得當的話或許還能略有盈余。

心裏想著這些,唐缺帶著一份好心情走出了莊子,但隨著離家越近,他又為說辭之事發起愁來。就憑唐張氏的性子肯定不會容他到高李氏那裏去幫忙,更別說還是朝夕相處。道理是講不通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好由頭把這事瞞過去,好歹把錢掙到手上才是正經。

只是,這由頭該怎麽找呢?

……

唐缺回到家時正是吃飯的時候,忙時吃幹,閑時吃稀,他家現在也就只有這麽個條件。

天氣熱的屋裏呆不住,唐缺就在井邊洗了手臉後,接過唐張氏遞過來的一大碗菜葉子面糊糊喝起來,一口氣喝了大半碗後,他才擡起頭來,“爹,娘,想跟你們商量個事兒。這些天正好是空閑時候,家裏也沒什麽活計,我想到村學裏學些識字計算的本事。”

聽唐缺這麽一說,老唐喝面糊糊的吸溜聲猛然停住了,過了片刻後才又響起來,“兒子這是怎麽了?他小時候家裏條件正好,上頭有兩個姐姐幫著幹活,那時候打著他都不肯去學堂,怎麽今天突然說起這個?”老唐心裏想著這些,臉色就有些沉重下來。

雖說不用出束脩也就是學費錢,但既要去學堂的話,老師那裏兩個肉條和文房四寶的一套禮就斷少不得,就算再謹細的制備,也少不了百二十文的花銷,稍微手松一點的話,只怕一百五十文都打不住。這筆錢對於家中的現狀來說實在算不上個小數。但面對家裏唯一的獨子,老唐真正心疼的其實不是錢,他怕的是兒子是因為受不下地裏的苦才會想著要去學堂,若真是這樣的話……想到這裏,老唐竟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村裏這樣的先例他看得太多了,學堂裏學不出來,地裏的苦活又不願幹,時間久了就成了遊手好閑的二混子,多少曾經興旺的人家兒就是這麽把家給敗下來的。身為一個在地裏刨食為生的種田人,吃苦是本分,也是立身支撐家業的根本,丟了這個根本還怎麽活人?

只是兒子幾個月前才大病痊愈,過去三個月幹活也是穩穩紮紮沒有半點虛頭,沒聽滿村子裏都在贊嗎?倒不像下不得苦的樣子,如此以來,自己這勸誡的話倒不好說出口了。畢竟是十六七的人,若不是這病拖累著怕是早就結婚生子了,總要顧忌他的臉面不是。

當家的在想什麽唐張氏自然明白,她心裏也未嘗沒有擔憂,但這擔憂隨即就被對兒子的心疼給取代了,想想兒子在過去的幾個月裏常常累的飯都吃不下,話都不想說的情景,唐張氏就覺得一陣心酸。

前些年家裏光景好,地裏的農活盡可以請山客們幫著幹,萬一顧不過來的話還有兩個女婿支應,她這個獨苗兒子說起來從小也是沒吃過什麽苦的,那兒像前幾個月累的手都磨爛了,兒子雖然故意瞞著他們,但當娘的還能不知道?就為這,她晚上不知道偷哭過多少回。現下兒子想松泛松泛,他們這沒本事的爹娘斷沒有再攔著的道理。

連著咳嗽了幾聲見當家的還不說話,唐張氏就將手裏的粗陶土碗一放,“成兒你想去學堂這是好事,不拘是學算賬還是識字總有好處,最起碼將來寫個文書啥的就不用費酒菜再請中人,我們當爹娘的還能攔著你不讓去?他爹,你說我說的是這個理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