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兔子急了要咬人(上)

“什麽良籍賤籍的我倒是不在乎,只要人心好,知道孝順就成。”也不怪唐缺心粗,實在是以往的經歷中沒感受過女子之間這種拐彎抹角的鬥爭方式,“不過要說牛郎織女,他們倒是比我們這些凡人過得好。”

“噢,你這話倒是說的古怪。”

“夫人你想啊,牛郎織女也不是一次都不能相聚,不還有一年一次的鵲橋會嘛,他們在天上是長生不死的,雖說一年只有一次,其實卻等於永不分開。再想想我們這些凡人,即便能找到合心意的,又能在一起廝守多少日子?人總有要死的那天。這樣想想,王母娘娘本是想懲戒他們,結果反倒是成全了他們,就算一年只能見一次又怎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只要是真正有情,一次相見倒比無情人十年的日日廝守更令人心醉。”

隨著唐缺的侃侃而言,蘭草兒再次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已然真是癡了,高李氏臉上的淺笑也再難保持住。

但是不等她開口說話,就聽外面二門處猛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就見門房王老三慌慌張張的繞過照壁向書房跑了過來。

“王老三,你好大的膽子,誰準你進二門的?”

“夫……夫人恕罪,實在是唐賬房家出了急事,我趕著來報信……”

“什麽?”聞言,原本松散坐著的唐缺猛然繃緊了身子,“快說,我家出了什麽事?”

這時節王老三也沒廢話,“我剛從河邊回來,好像是你爹跟村東陳家在水田裏打起來了。”

“什麽好像,到底是不是。”唐缺口中問著,人已起身開始往外走。

“我……我也沒見過你爹呀,只是聽看熱鬧的人說唐家跟陳家打起來了,又說趕緊去找唐成,我估摸著就是你。”

“老三,多謝了!”話音未落,唐缺就已快步跑了出去,身後傳來蘭草兒焦急的聲音,“唐成,你當心些。”

唐缺一邊兒急跑,一邊兒暗罵自己太大意,剛聽王老三說到家人是在河邊水田裏跟陳家打架,他心裏就已經知道事情的緣由了。

起因就在於那畝水田,在山南東道這樣“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山區裏,水田數量是非常少的,正因為少所以就顯得尤為特別和珍貴,水田不僅產量穩定,最重要的是能產米。在這個以麥子為主要農作物的山區,誰家要是在河灘上有一畝產米的水田,簡直能讓人眼紅死。就連山裏媳婦嫁出來,娘家誇耀閨女嫁的好時最得意的一句話也是“啥好不好,孬不孬的,總歸是個能吃米的人家兒。”

這也就是當初唐張氏為什麽寧願賣自己也不願賣那一畝水田的原因所在,有這畝水田在,即便家裏破落成這樣,也依舊在媒婆面前說得起話,“咱好歹也是能吃米的人家,雙龍河上下七八條村子都算上,這樣的人家兒也不過只有四家而已。”

從金州大尖山發源而出的雙龍河兩岸都是高峰峭壁,只是到了本村上遊時水勢才平緩些,由此也就淤出了一塊兒肥得流油的河灘水田,總共不過十二畝多,分屬四家,其中劉裏正與高李氏各有五畝合成一個整數,至於另外的兩畝多分屬唐家和村東陳家。

唐家這一畝水田一邊靠著劉裏正,一邊鄰著陳家,早在唐成病重的時候劉裏正及陳家都曾幾度生了心思想買這畝水田,但都被唐缺家拒絕了,他們寧願賣房,賣牛,賣坡地,乃至賣人也不願賣水田,這水田賣了容易置起來難哪!這可不有錢就能買到的。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這個村子裏,人們的心中產米的水田就是那塊壁,依唐家連著兩代男丁不興的形勢,其實這塊水田守得真是艱難,前些日子唐缺知道這些情況的時候就有些想法,只是後來累的臭死,加上這段時間忙著課業和做賬掙錢,就把這茬兒給忘了,沒想到今天真真兒的就出了事。

伏天裏唐缺腳上穿的是一雙七耳草履,也就是草鞋,因為時間穿得久了就顯得寬松,眼下快跑起來很是不方便,這不,左邊腳上的鞋子又掉了。

“去你媽的!”唐缺正是急的冒煙的時候,那兒還有心思撿鞋再穿,索性將右腳上的草鞋也給踢飛了,赤著雙腳一陣風似的向河邊跑去。

遠遠地就看見自家水田邊的田埂上黑壓壓一片圍滿了人,唐缺見到這個後,懸著的心稍微松活了一點,這至少說明事情還沒完,也說明家人的人身安全上該沒什麽大問題。

唐缺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麽路不路的了,跳下路邊水田一路前奔,等他帶著一身泥水扒開人群看去時,眼前的景象直讓他滿心的急躁都變成了怒火。

下邊自家的那畝水田已經成了爛泥塘,壓伏的稻子東一塊兒西一塊兒的,水田西邊角兒上,滿身泥漿子的唐張氏爬在已經暈過去的男人身上死死將他護住,在他身邊,一個同樣滿身泥水的四五十歲女人正一把薅住唐張氏的頭發要把她給拽起來,在她身邊還有兩個十七八歲的壯實後生一個扯腿一個拉胳膊的在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