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挑釁,赤裸裸的挑釁

菊花台上,關關用纖細的手指輕輕翻動著手中的素箋,每翻過一頁就意味著又有一首詩被淘汰掉了,當此之時,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集中在的她的手上,因太過安靜之下,以至於她手指翻動素箋時的沙沙聲似乎都能清晰可聞。

台上台下著緊結果的人不少,這次畢竟是金州範圍內層次最高的文會,若能在這次文會中高中詩魁,與關關共度春宵這個噱頭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對於揚名大有好處。

聲名對於唐代士人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有大聲名者能科舉中第,甚或還能因為赫赫聲名被朝廷,乃至於皇帝特許簡官,譬如天寶十年謫仙人李白被玄宗皇帝親自簡為供奉翰林就屬此種情況。

即便混不到大聲名,小名聲也自有小名聲的用處,小則開館授徒時更有吸引力,商賈們來請寫店招時能收更多的潤筆,大則在州衙文吏出缺時進入的希望更大。名聲看來雖是虛的,但有了它後帶來的好處卻是像真金白銀一樣實實在在,有這麽個背景在,就由不得年輕些的與會文士們不著緊了。

畢竟像嚴老夫子這般近乎達到無欲無求境界的人少之又少。

不僅是這些年輕的文士們著緊,菊花台上的劉景文更緊張,他今個兒費心巴力的安排這場文會,甚至不惜花費重金將關關從揚州請來,圖的是什麽?還不就是為了巴結馬別駕!

關關剛才唱詩時的表現不僅掃了馬別駕的臉面,對於劉景文來說更是當頭一棒,好在剛才畢竟是歌詩,再說又是台上台下的眼神兒交流,關關的異常還算不上很明顯,只要眼下她能按照提前的安排和自己剛才的加意囑咐去辦,就能將剛才的異常迅速彌縫過去。

不說那些年輕的文士及劉景文,就連不知道參加過多少次文會的馬別駕都有些掛上心思了。

原來剛才關關眉眼傳情的那人,竟然就是從鄖溪縣衙中抽調上來的唐成!想到鄖溪縣衙,老馬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姚東琦,心裏頓時騰的湧起一股火兒來。

近二十年的交情啊!以前鄖溪縣衙中人人都知道姚主簿跟州衙馬別駕關系好,但很少有人知道十歲之前的姚、馬二人就是墻隔墻的鄰居,按後世的說法,他二人就是從小一起撒尿和泥玩兒大的,直到十一歲時馬家搬走為之。隨後進入官場兩人再次相見,近二十年處下來,交情愈發深厚,尤其是年齒漸長,人之將老之時,或許很多東西慢慢的都看淡了,但這種從總角之交發展起來的友情反而在心裏越來越重。

姚東琦之死是馬別駕心中抹不去的一個痛斑,這件事情發生得太快,解決的也太快,從孫使君知會他商議此事到張子山簽發拘捕文書,中間竟然只經歷了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而且公差的派出更是間不容發,不等他派去報信的人到達,姚東琦竟然就已在家中自盡。

勢單力孤的馬別駕沒能抗住孫使君及張子山的聯合夾擊,但越是如此,馬別駕愈發覺得姚東琦案是一個陰謀,太快了!快到反常,這跟州衙平時的辦事風格簡直是冰火兩重天,事物反常必有妖孽!更何況以他對姚東琦的了解,分明是深知老姚行事風格的,他能幹出結交並指使山匪這樣的傻事來?

但人證、物證俱在,最重要的是姚東琦本人已經死了,所以盡管馬別駕心中痛心不已,但為官多年的他斷不會為了一個已死的姚東琦再把這事兒給鬧開,以至於跟孫使君及張子山都撕破臉。多年宦海沉浮,如今老至將之,馬別駕早過了那種沖動的年齡!

於是,這件事情就這樣看似平靜的過去了。

但平靜的只是表面,馬別駕對此事可謂是一日不曾或忘,不能跟孫、張二人翻臉,對鄖溪縣衙他卻再沒了好臉色,尤其是這唐成還是張縣令的心腹,雖然連面都沒見過,但只憑著他的背景,馬別駕也斷不會讓唐成好過。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多做什麽,只要稍稍示意一下,屬下們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畢竟這些人都是歸他管著的,由是,既不敢得罪孫使君,也不敢得罪老馬的州衙文吏們只能無奈的選擇了中間路線,既不刻意打壓唐成,同樣也不靠近他,然後,唐成就這樣的成了“空氣。”

因是唐成的位份太低,入衙之後又從沒見過的,馬別駕這兩天本都有些忘記他了,卻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兒碰上,唐成還是關關剛才拂了他面子去眉目傳情的對象,這讓老馬如何不惱?

尤其是當唐成絲毫不避他的眼神刻意拱手而笑時,自詡近年來修身有成的老馬心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沖動,無論是唐成的對視,還是拱手及燦然的笑容,老馬都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意味,挑釁,這個唐成是在故意向他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