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〇章 金州亂!

這畢竟是州衙,唐成和陳亮也都是公務員,怎麽著都得顧忌面子,所以盡管語言上極盡刻薄打擊之能事,但兩人的談話並沒有演變為全武行,當然,如果真要這樣的話唐成也不介意,單以身量而言,黑瘦的陳亮在他面前就跟個小雞子似的,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

看著陳亮氣急敗壞的出了西院兒,唐成悠悠然吐出一口氣來,昨個兒晚上做噩夢的郁悶終於發散出來了。

其實今天早上起得那麽早,倒並不全為蘭草翻來翻去睡不著給鬧醒的,更主要的還在於唐成自己的那個惡夢,很嚇人的一個夢——他夢見自己的頭被砍了下來,血淋淋的掛在金州鎮軍大營的旗鬥上,旗鬥下面的無頭屍身荒暴在外,一堆堆的蒼蠅撲來撲去;不遠處他那剛剛置下不久的宅子已被籍沒入官,一片狼藉的宅子裏面,唐張氏兩口子及李英紈、蘭草四人被一根繩串成了串串兒,正要被拉到城北人市上去官賣……

當唐成從這個惡夢中陡然驚醒的時候,脊骨發寒,冷汗淋漓,至此他再也睡不著了,而旁邊的蘭草也在輾轉反側。

這個惡夢唐成沒跟蘭草說,他誰也不會說,作為一個男人,他應該,也必須讓家人有安全感,有尊嚴的活著。

司田曹公事房內氣氛很低沉,加上馮海洲及後來的老梁,唐成手下的十四個刀筆在剛才的指認中整整折進去一半兒,一下子去了半數,就使得外面這間碩大的公事房內顯得份外冷清,而剩下的七人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兒來,噤若寒蟬的他們沉悶而茫然。

看著唐成從外面走進來,呆坐在胡凳上的七人不約而同的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他是司田曹判司,當此特殊時刻,自然也就成了眾人的主心骨。

“下什麽種,收什麽苗!萬事切不可存有僥幸之心,還望諸同僚能牢記今日,在今後的公事中時時自省,以梁德祿等人為戒。”沉聲說完這句話後,唐成放松了臉色,“當然,百姓指認也未嘗沒有出錯的可能,是否有弊還得兩說兒;就是有弊,大小多少總還有個區分,目前靳禦史會同列位大人正在東院兒突審此案,本司定當時刻關注此事,身為判司,只要本曹中人有一人可救,能救,則本司定當據理力爭,絕不坐視!”

唐成這話說的雖慢,但卻鏗鏘有力,在當前的情勢下他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於剩余的七人而言不啻於一劑強心針,至少他們臉上的神情活泛的多了。

“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經此一事本曹雖折損近半,但也足證了剩余人等的清白。正如大浪淘沙,風浪過後現出的自是真金,對於司田曹而言什麽才是最可寶貴的真金?”言至此處,唐成低沉有力的話語一頓,眼神從七人臉上一一掃視過後,朗聲道:“對於本司來說,就是此刻依然在座的列位同僚。”

這一刻,本就安靜的司田曹愈發的落針可聞,唐成鏗鏘的聲音在這片安靜中愈發顯得有力,苗實等七人不覺之間已挺直了身子,眼睛緊緊看著判司大人。

“功過分明,賞罰分明!什麽是功,列位同僚能出淤泥而不染,多年來能不同流合汙就是功,是大功!有過當罰,有功則必賞!俟此案完結,本司必當親擬公文為諸位請功請賞。”當唐成說到這裏時,公事房內的氣氛已一掃剛才的低沉。

唐成當判司之前是“空氣。”當了判司之後也是蕭規曹隨,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連個火星子都沒冒一個,以至於這些刀筆們難免對他有諸多腹誹,私下裏說他庸常的人實不止三五之數。

遇事才能顯人,剛剛經歷的事情對司田曹而言不啻於地震,正是以這樣的大事為背景,唐成完成了他自擔任判司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亮相,至於效果,只看公事房內的氣氛變化,苗實等人的神情變化就知道了。

“現在滿衙門都在看咱們笑話,大人想給我們請功請賞,怕是不容易呀。”有一人說話,精神重新振奮起來的其他人也就隨之接上,“是啊,看看剛才那些人的嘴臉,怕是巴不得咱們曹裏所有人都折進去了才好。”

“這是嫉妒。”

“對,就是紅眼嫉妒,誰不知道整個州衙就屬咱們曹最為重要。”

跟請賞一樣,同仇敵愾總是最能凝聚人心,活躍氣氛的,唐成刻意沒有在這個時候說話,任下面七人你一言我一語,這七人越說越是氣憤,言語情緒也越來越火爆,而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剛才所受到的驚嚇和壓力也隨之盡情的宣泄了出來。

良久之後,隨著唐成一聲清咳,公事房裏很快就重新安靜了下來。

“請功請賞的事兒大家交給本司就是,馬別駕若是不批,那本司就直接去找孫使君,若是孫使君也不批,本曹雖然窮,這些賞金總還是湊得夠的。若是連這個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