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章 人生,真的是不能隨便談哪!(第4/5頁)

聞言,唐成擺了擺手,“隨意走走,你們不用管我。”說完,他也不等老許兩人再說什麽,便徑行邁步往園內而去。

唐成走到園子裏的一處觀景亭中後停住了腳步,看著亭外因反射著月輝而顯出一片輕柔水光的青松復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若是日日守在家中,雖然不用承受與家人的分離之苦,但心中難免總會有不甘心;然則若是為了追尋理想而離家遠行,卻又不得不承受眼下這般撓心撓肺的家園之思,世事如此磋磨,為何就不能有一個兩全之法呢?

早知如此,也許我此次長安之行就該動身的再晚些,雖然一定要走,走之前能多在家裏呆上幾天也好!世事常常出人意表,誰能料到原想著只是水到渠成的長安之行竟然橫添出這麽多變數?誰知道要想考中進士實現主政一方的夙願竟然非要走通太平公主的路子不可?誰又能想到被則天武後稱許為“吾家千裏駒”的李隆基如今竟然只是個可憐的光杆司令?

最慘的是,在沒弄清楚這個之前,自己就已經根據史書所載迫不及待的跳上了李三郎的戰車,現如今真是想下都下不來了。因為想實現主政一方的夙願進而展布理想,不得不想辦法走通太平公主的門子,為走通這個門子而見到了李隆基,因為見到了李隆基隨即看到了他除了大志之外近乎是一窮二白的窘況,到了這一步的時候,不管是為了自保,是為了理想,還是為了遙望中的大唐極盛之世,自己都不得不竭盡全力的投入進來幫著李三郎增強實力。於是就有了今晚這個雅正園,也就有了費盡心機設計來的與二韋之會。

自打到長安見過賀知章之後,自己所遭遇的事情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失去了控制,如今在這麽個危險的爛泥潭中越陷越深,雖然明確知道科舉會在上元節後的二月間舉行,但到底什麽時候能回去……

這樣的分離之思還有多久才是盡頭?為什麽追尋一個遠遠算不上太高的理想都這麽艱難?為什麽世事無常總會橫生枝節的不能盡如人願?為什麽都兩世為人了還不能隨心所欲的叱咤風雲,每前進一點兒都得是這樣一步一個腳印的踩出來?

媽的,賊老天,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將世人捏在手裏百般挫磨才會爽,才能到達高潮的話,那就來吧,老子他媽的不怕你!

正在唐成無語怒問蒼天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亭外響起道:“唐成,你在想什麽?手攥的這麽緊?”

唐成聞聲扭頭看去,就見七織笑靨如花的站在亭下,她連身上專用於表演的華服都沒換,此時正微微偏著頭好奇地盯著他緊攥成拳的手。

淡淡的月光下,俏生生而立的七織曼妙盡現;月華如水流淌過她那綴滿金珠的華服,因映照的光線並不強烈,是以華服反射出的光芒也沒了適才大堂燈火輝煌下的耀眼,呈現出的是一片輕柔如霧的薄光,在這樣的柔光中,七織天生的妖艷也似被水洗過一般變成了另一種更樸素,卻更為平易近人的美。

這一刻月光下的七織依舊是美艷不可方物,只不過卻不再那麽紮眼,而是更多的有了鄰家小妹般的親切。

唐成於悄無聲息之中放松了無意間攥起的拳頭,“你怎麽來了?”

“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既然是花魁就不能讓人見得太多,越是這樣才越有想頭兒?”口中說著,輕輕拈著裙裾的七織脆笑著走進了亭中與唐成並肩站在一起,“我的歌詩與軟舞都表演完了,原想著來問問你我今晚的表現怎麽樣,但看你這樣子怕是連歌詩都沒聽完,也就不用再問了。”

聞言,唐成笑笑,什麽都沒說。

片刻後,七織復又道:“唐成,你剛才在想什麽?”

“明天就是臘八了,我在想家人。”

“噢!你家裏是怎樣的?”

“我家再普通不過了,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人……”不知是為什麽,素來最不喜歡與人說私事的唐成在今晚卻有了不可遏制的傾訴欲望,以至於七織僅僅挑了個頭兒,他就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說到了他的父母,他的大病,以及父母為了給他治病賣田賣地賣牲口,甚至差點連自己都賣了的舊事;說到了他大病初愈後上坡鋤草時苦抗強撐,手磨爛了,腰疼的都直不起來也不肯叫一聲苦的倔強;說到了他與李英紈的相識乃至最後成親;也說到了他是怎樣從村到縣,再由州至道的過程。

說到大病時父母賣田賣地賣牲口,最後不惜要賣自身時,在這個夜晚,在一個遠遠算不上很親近的人面前,連後世加今生算在一起,十多年裏唐成第一次毫無掩飾與控制,肆無忌憚的流下了情感不可遏止的眼淚。隨後再說到家裏一點點變的好起來時,即便是提及上坡幹活手都磨爛了,唐成的語調也是輕快又積極昂揚的,這樣輕快的語調一直保持到離家到長安之前,隨後就說到了眼下對家的思念以及期盼與家人共度除夕新年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