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二章 是世道變了?還是奚人傻了?

圖也卓來了這麽長時間,真真假假繞彎子說了這麽多之後總算是進入了正題,聽他終於吐出這麽句話後,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身的唐成走到圖也卓身邊坐下,含笑看著他道:“在本官任期之內不會引導天成軍踏入龍門草原,此後只要爾等能按照朝廷章程繳納賦稅,則當前的管理方式不變,草原依舊由你領奚人自治。如此,圖也族長可還滿意?”

“噢,唐縣令可真大方!”

“是啊,本官的確大方。”唐成深長的嘆息了一聲,左手的手指在兩人間的案幾上叩擊出若合節奏的聲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代天子牧守龍門,總領一方百姓原是天經地義之事,而今卻將治下半數子民的治理之權拱手讓於族長,怎麽不大方?”

“唐縣令不愧是進士出身,口吐蓮花。”到了這個實質性條件交換的時刻,再來此前那套一言不合便暴怒不已的拙劣把戲實在是不合時宜了,圖也卓自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只不過他雖沒有發怒,但言語中的譏諷之意卻明顯濃厚了許多,“也許我該提醒一點,你剛才答應的這些可是本族早就享有的,唐縣令拿本族早已擁有之物來換賑濟糧草、人力蓄力,甚至還有此後的賦稅,如此算計未免太沒有誠意了吧。”

唐成沒有與他針鋒相對,“若圖也族長真是這個想法又何必頂風冒寒的來縣城?本縣又何必說這麽多廢話。”輕叩案幾的手擡起來輕輕地搖了搖,“現在說這話不厚道啊,此前的一切不是爾等理所當然的應該擁有,不管是在朝廷體制上還是法度上都無據可依,簡而言之就是爾等此前擁有的這些都是不合法的。只因前任縣令們治政崇簡沒加料理罷了,到本縣這兒……”言至此處,唐成笑看著圖也卓停住了話頭。

唐成的話說得很無賴,至少在圖也卓聽來的確如此,但他的這些無賴話偏就占住了大義名份,根本辯無可辯,圖也卓也不想跟他辯,“唐縣令這次要用人的事情好說,不管要調用多少人力蓄力本族都應承下了,且這次大旱本族不取縣衙一粒賑糧,但在賦稅的事情上希望唐縣令還能循用舊例。”說到這裏後,圖也卓也笑了笑,是那種很自信的笑,“至於什麽自治不自治的,本族倒是不太在乎這個,縣令大人若是不嫌勞煩就親自來治理便是。”

“不行。”關乎到這種具體利益時唐成半點都不會退讓,圖也卓最後那句含義很深的威脅更是被他直接無視了,“以工代賑是本衙的總章程,凡龍門縣中百姓來幹活的都會有賑糧,唐人奚人一視同仁,爾等不要自是一份感念皇恩體恤朝廷的忠心,卻不是本縣不給;這賑災上一視同仁,賦稅繳納上豈能例外?族長可以不要賑糧,但本官身為一縣之尊卻無權不要賦稅。這二者之間實有天壤之別,不能將之混為一談。至於龍門草原的治理,族長如覺繁瑣,本官份內職責卻推卸不得,實不相瞞,近日本縣日日思慮的正是此事,本官堅信草原子民皆是能深明大義的,還真能做出殺官造反的事不成?”說到這最後一句話時,唐成哈哈而笑刻意沖淡了其中濃烈的血腥氣息。

靜靜的等了一會兒,見圖也卓沒說什麽,唐成復又在案幾上手指輕叩著笑道:“或者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圖也族長大可上表朝廷請求回歸饒樂奚部,離開龍門管轄之後就什麽都不是問題了。”

聞言,圖也卓猛的扭過頭來緊緊盯著唐成。

“本官知道圖也族長舍不得。”唐成將此前的官腔與笑容悉數收了,迎著圖也卓的眼神用份外清晰的聲音道:“短短數十年間龍門奚人由不足三千人壯大至如今的兩萬余,部族興盛、財貨山積,這等發展速度比之饒樂同族不知快了多少倍,根源在那兒族長該比我更清楚才是。一旦回歸饒樂奚部,爾等不僅要向奚王牙帳進獻遠勝於國朝賦稅的牛羊財貨,亦不得不面對部族之內的兼並廝殺,兩萬多人的族群雖的確不小,但放在饒樂草原上又算得了什麽?以區區兩萬余人的族群可還能保住人人覬覦的龍門草原?而一旦失去龍門草原這個饒樂與外界聯系的窗口,圖也族長還怎麽居中貿易取利?所以,對於龍門奚人來說,朝廷直屬管轄的身份才是真正最大的財富,這個身份不僅保障了安全,更保障了源源不斷的財富,一旦失去的話龍門奚人現有的一切都將隨之失去。這麽多年來龍門奚人從朝廷、從縣衙得了如此多的好處,本官要爾等應份繳納賦稅不過分吧?”

這段時間幾乎一直是唐成在唱獨角戲,但直到他翻開這張最為重要的底牌之後,圖也卓心底才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