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氣咻咻皇上下嚴旨 怒沖沖首輔斥詞臣(第2/6頁)

“萬歲爺這好的學問,真是勝過了狀元郎。”

“瞎。什麽狀元郎。”朱翊鈞瞪了孫海一眼,“三年一次會試,那狀元郎還得由朕欽點呢!”

孫海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伸手掌自己的嘴巴,一面打,一面罵道:

“看奴才這張臭嘴,盡說混賬話。”

看著他做戲,內侍們站在旁邊無不掩著嘴笑,有一個內侍撓撓腦袋,問道:

“奴才天天跟著萬歲爺,真不知萬歲爺這麽大的學問,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朕從隆慶六年登基起,就出經筵,六年了,天天就學這些經邦濟世的學問,你們這些當奴才的,哪裏會知道。”

朱翊鈞一副傲岸的神氣,眾內侍一個個點頭哈腰,一直默不作聲的客用,這時滿臉堆笑言道:

“萬歲爺,奴才的賞銀還沒拿到呢!”

“少不了你的,”朱翊鈞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既機靈又憨厚的貼身內侍,他揮揮手,一名內侍便托了一只墊了紅絨布的木盤上來,上面放了五錢銀子,朱翊鈞朝客用一指,笑道,“拿去吧,權且把揚州賞給了你。”

“謝萬歲爺。”

客用伸手拿過銀子,正要退下,忽然聽得有人尖叫一聲“且慢”,唬得眾人回頭一看,卻是馮保,不知他何時悄沒聲兒地走了進來。

馮保急步上前,擰著客用的耳朵,吼道:“還不快給萬歲爺跪下。”

客用不知自己犯了什麽錯,也不敢申辯,只得不情願地跪了下去。朱翊鈞也不明就裏,愣著問:

“大伴,客用怎麽了?”

馮保也撲通跪了下去——他這一跪,十幾個內侍再沒有一個敢站的,都紛紛跪下了。馮保正色言道:

“老奴馮保,請萬歲爺收回旨意。”

“什麽旨意?”

“將揚州賜給客用的旨意。”

一聽這話,朱翊鈞噗哧笑出聲來,辯道:“朕開的是玩笑,實際只賞給他五錢銀子。”

“天子無戲言,”馮保偏還較真兒,“萬歲爺若不收回旨意,客用就白得了一個揚州。”

“好吧好吧,”朱翊鈞有些不耐煩,鼻孔哼了一聲,說道,“剛才那句戲言,算朕沒有說。”

馮保如釋重負長出一口氣,又回過頭訓斥客用:“你這個小奴才,真不知天高地厚,皇上賜你揚州,你本該誠惶誠恐,趕緊謝辭才是,你偏偏還眉飛色舞說一句‘謝萬歲爺’,這話是你答的麽?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

客用平自無辜遭此一頓辱罵,氣得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轉,但他哪敢辯駁,只勾著頭一聲不吭。經馮保這麽一攪和,朱翊鈞也玩興全無,怏怏起身,踱回東暖閣中,馮保跟隨在他的後頭走了進去。

朱翊鈞習慣地在禦榻上落座,早有內侍把沏好的香茶捧上。朱翊鈞呷了一口,強壓下心頭的不快,也不看馮保一眼,只低頭問道:

“大伴,今日有何要事?”

馮保欠身奏道:“啟稟萬歲爺,午門外又發生了大事。”

“午門外?”朱翊鈞不屑地說,“不就是吳中行沈思孝兩人在那兒戴枷罰跪麽,今天是第二天吧?”

“是,”馮保奏道,“不是這二人的事,又有兩個人上折言奪情事?”

“誰?”

“艾穆與沈思孝,兩人都在刑部任事,艾穆是刑部員外郎,沈思孝是一名主事。”

“他們的折子呢?”

“在老奴這裏。”

“念。”

“是。”

馮保展開艾穆沈思孝的折子,一字一句讀了下來。當聽到“臣聞古聖帝明王,勸人以孝矣,未聞從而奪之也”,朱翊鈞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待他耐著性子聽完,已是勃然大怒.罵道:

“這兩個狂徒,膽敢罵朕!”

馮保瞧著朱翊鈞漲紅的臉,趁機攛掇道:“這兩人的情況,老奴略知一二。”

“講。”

“三天前,也就是翰林院編修吳中行與趙用賢二人上折的頭天晚上,艾穆與沈思孝應吳中行之邀,曾去燈市口的天香樓宴聚,一共去了七個人,除開上述四位,還有翰林院的趙志臯、張位、習孔教三人。他們名日宴集,實際上就是替張瀚鳴不平,並商量如何上折,反對皇上慰留首輔張先生。”

“哦,這幫人竟如此大膽,你是怎麽知道的。”

“自張先生奪情,翰林院帶頭謗議的時候,老奴就密令東廠番役,暗中偵伺他們的行蹤。”

“如此甚好,”朱翊鈞點點頭,忽又覺得還是馮保忠心事主誠實可靠,便忘卻了一心頭的不快,繼續問道,“東廠的密探,還偵伺到什麽?”

“他們早就商量好了的,吳中行趙用賢的折子先上,艾穆與沈思孝隨後跟進。”

“艾穆與沈思孝這二人更壞。”

“艾穆向來以名士自居,在京城的清流派官員中,很有一些影響。萬歲爺,你記得萬歷二年冬決的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