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戰亂中初學兵法(第3/4頁)

她坐了起來,困倦感早如涸澈裏的魚,吐出兩個泡沫便斷了氣,她眼睜睜地看著窗欞從深黑變成了灰白,敲了敲床板,喚來睡在外屋的女僮,“把大家都叫來吧。”

天灰蒙蒙的不甚清朗,一家人被依次喚來,各自尚有些睡眼惺忪,諸葛均還在半夢半醒中,諸葛玄只好抱起了他,他便把腦袋耷拉在叔父肩上,呼呼地又睡著了。

顧氏也已起了身,她慢撒目光,將家人一一看過:“喚大家來,是有件事需和一家人商量。”

她看住諸葛玄:“叔父為舉家計,諫議全家遷往揚州,我想了一夜,叔父是為我們好,徐州如今不安寧,日子也不好過,我們應該跟叔父走。”

諸葛玄又驚又喜又憂又哀,輕輕呼了一聲:“嫂嫂……”

顧氏輕輕擺手:“我還沒說完,我的主張是,我留下來,你們隨叔父去揚州。”

眾人都是一驚,諸葛瑾慌忙道:“娘,你怎麽能留下來,我們若都走了,你獨個留守,怎生過活?”

顧氏嘆了口氣:“我這身體也不知何時能復原,總不能拖了大家的後腿,再說,家裏也少不了人,你們父親還在陽都,我若也走了,誰給他年年上祭。”

諸葛玄勸說道:“嫂嫂,我不著急,可以等你身體好了再上路。”

顧氏固執地搖搖頭:“若是三五日好不了呢,叔叔能一直等下去麽,叔叔不必勸我,一家子都待在陽都陪著我受苦,我心裏不好受,你領著他們去揚州,過幾年世道太平了,再回來祭先人,我若身子好了,也可以去看你們。”

諸葛玄不肯讓步:“不成,絕不能將嫂嫂一人留下,我寧願不去揚州,也不能撇下嫂嫂。”

顧氏著急了:“叔叔何必如此執拗,我也是為合家著想,我若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你們還得在陽都拖沓下去,多一日等待,便多一日苦熬。你兄長臨終前將這一家子托付於我,我若坐看他們有好去處,卻由得他們被我拖累,異日有何顏面去見君貢!”她說得情急,眼淚已掉了下來。

諸葛玄生出難過,軟語道:“嫂嫂,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可如今四邊不寧,萬一發生不測,我又在千裏之外,怎麽伸出援手,倘或你有一二不妥,我更無顏去見兄長!”

顧氏堅持道:“別說了,讓我留下來,留下來,陪君貢……”她哽住了,“嗚”地輕泣一聲,已是淚如雨下。

顧氏這一哭,本不太清醒的諸葛均被嚇住了,抓住叔父的手大哭起來,昭蕙昭蘇女孩兒本就面薄,陪著母親哭做一氣,連諸葛亮也泛出了淚光。

這滿屋的哭聲讓諸葛玄的一顆心裏揪成了一團,他竟深恨起自己的提議,去什麽揚州,離什麽故土,莫若就守在徐州,生生死死,好好歹歹,總好過去經歷不能預料的他鄉遭際。

“娘,叔父!”一直靜默的諸葛瑾忽然開口,他看看顧氏,又看看諸葛玄,聲音低沉然而有力,“我願意留下來陪娘!”

本來嗚咽不成聲的顧氏呆住了:“瑾兒,你……”

諸葛瑾持重地說:“叔父提議舉家遷往揚州,是為家人著想,本是好事。可母親病體未愈,長途跋涉不利身體,故而母親想留下也是人之常情,但母親身子還需時日調養,獨個留守到底不便。弟弟妹妹年幼,該隨叔父遠走,我為長子,有護家之責,我留下來,一可照料母親,二則父親墳塋在此,一家長子怎能棄祖地而遠他鄉,所以思來想去,唯有我留下。”

諸葛玄也不知該如何勸服,急切道:“瑾兒,你再想想……”

諸葛瑾安靜地說:“叔父,我已成年了,身為家中長子,值此艱難之時,我若不站出來,能讓弟弟妹妹去承擔麽?”

顧氏哭道:“你該隨你叔父去揚州,留下來作甚!”

“娘!”諸葛瑾微微提高了聲音,“你是兒子的母親,兒子怎能舍下你遠走,讓兒子留下來陪你吧!”淚水忽然滑出了他清澈的眼睛,他鄭重地跪了下去。

顧氏震撼得說不出話,她顫抖著翕動嘴唇,哽咽道:“苦了你了……”

諸葛玄長嘆,他背轉了身,悄悄地把苦咂咂的眼淚吞咽下去。

顧氏淚眼婆娑地看著五個孩子:“瑾兒留下,你們都走,都走……”她緩了一口氣,最後擡起一只手,無力地揮了一揮,“都走……”

※※※

一束鮮亮的陽光在祠堂的殘垣上閃爍,眼睛似的眨了閉,閉了眨,像是對這個世界的嘲諷,諸葛亮望著那束光,眼睛被刺痛了,而後眼淚便掉了下來,他用力擦幹了。

老人和以往沒有什麽不同,他依然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蓬亂的頭發甩在背上,像拖在身體外的一脈恣意狂情,他看著諸葛亮,顯得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