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趙子龍疑兵出斜谷,諸葛亮興師逼祁山(第3/4頁)

他想定了主意,立即下令大將軍曹真都督關右諸軍軍郿縣,勢要將入侵蜀軍擋在國門之外,他還特意囑咐:“看清是誰統兵,若當真是趙雲,生捉了來!”

曹真奉命星夜兼程趕往郿縣,屯守關右的魏軍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準備和蜀軍決一死戰。雖是突然受命迎敵,魏軍依然士氣如虹,何況聽說敵方統兵將領為當年長坂坡英雄趙雲,想到能與天下名將相抗,止不住熱血賁張。多少年來,天下名將死的死、老的老,英雄烈士的功業漸漸變成傳說一樣虛無,名將的凋敝仿佛在宣告一個時代的結束。能與碩果僅存的名將趙雲決戰,縱算不能生捉了他,亦是一種足可流傳後世的榮耀。

卻在曹魏朝堂調兵遣將時,有一支軍隊像淌在峽谷裏的溪流,迅速地穿過陽平關,沿西漢水往西北而進,經水運樞紐沮縣,潛過武都郡,一步步逼近祁山。

這支軍隊像暗夜中展開的黑翼,在人們沉酣的睡夢空隙穿行,他們的目標是隴右五郡——天水、南安、安定、隴西、廣魏。

屯守郿縣的魏軍枕戈待旦,卻不知道真正的戰場正在距離他們數百裏外的隴右搭起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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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晨光像一勺清水,將黑寂慢慢洗去,被一夜黯淡籠罩的天水冀縣的輪廓漸漸顯了出來。

春風從推開的門後撲了進來,一片兒白絮紅絮糾纏著或飄或落,拍在臉上,涼悠悠的卻不難受。白蘋梳著頭發走出門,聽見鏗鏘的金屬撞擊聲敲開了黎明的安靜,那缺了的角裏有飛舞的白光漏出來,是姜維正在院子裏練劍,朦朧的晨曦像紗巾般,輕輕掠過他微微起汗的臉,像綴滿了透明水晶珠子的精致浮雕。

她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用一根長長的青玉簪把頭發挽起來。她並不打擾他,踅身往東廚走去,一個時辰回來,手裏已捧了一方漆盒,先去母親房裏伺候老人洗沐用早膳。又半個時辰過去了,待她出來時,姜維已不再練劍,正站在院子中央,癡望著天上那一縷麻繩似的白雲碎片,像是把魂也拋去了天上。

半明半晦的光影描著他刀刻似的輪廓,從外表上看,姜維是個英俊的男人,俊朗、清逸、英氣、陽剛,除了神態常常因木訥拘住了飛揚的氣度,貼合著女人對一個馳騁疆場的無敵將軍的所有幻想。

白蘋在他背後咳嗽了一聲,姜維仍然木木地轉過臉,像是還沒把魂找回來。

“大早上你又丟魂了?”白蘋開玩笑道,她把一方手絹遞給他,“擦擦,滿臉汗呢!”

姜維自失地一笑:“娘呢?”

“早醒了。”白蘋見他捏著手絹不動,索性又拿過來,舉手給他細細地揩去臉上的汗。

姜維淡淡笑了一下:“過一會兒,我要隨太守案行鄉裏,兩三天都回不來。”

“嗯,什麽時候回來?”

“最遲三天後吧。”

“哦,家裏你放心,出門自個兒保重,少飲酒,天轉暖了,夜裏還下涼,衣裳別減損,在外邊傷風沒個人照顧。”白蘋不厭其煩地叮嚀著,“灶上剛蒸了麥餅,你吃了再走吧。”

“好。”

兩人便去了東廚,一面吃餅一面閑話,姜維的話很少,每每是白蘋問說五句,他答一句。他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像靜止的潭水。

白蘋看著姜維很較勁地咬著餅,碎末子也拈起咽下了,他是個百事認真的性子,近乎刻板。可她喜歡他的認真,少有世家子弟的輕浮儇薄,卻是足以依托終身的可靠。姜氏為天水著姓,姜維八歲時,因涼州羌戎叛亂,父親戰死沙場,他與母親相依為命,雖出身名門,卻因家境孤寒,那光輝的門楣也沒為他賺得多少好處,自小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欺辱,養成了這沉悶不張揚的性格。

她鼓起勇氣說:“伯約,我想……”後面的聲音低下去,像晴天的雨滴般幹了。

“什麽?”

白蘋索性豁出去了:“我想給你生孩子。”

姜維看了她一眼,木然地說:“哦,那生吧。”

白蘋惱了,臊紅了臉斥道:“呆子!”她嫁給姜維方一年,新婚燕爾的熱乎勁還沒過去,可姜維是碗溫吞水,任你如何嬌嗔耍橫引誘逗趣,他還是寡淡無味,別說是蜜裏調油的甜言蜜語,便是不帶深情的大實話也沒有。

“木頭!”白蘋又恨道。

姜維凝視著妻子的薄怒,不驚慌也不解釋,臉上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淡淡地說:“等我回來吧。”

白蘋一愣,忽然知道這是姜維的許諾,她啐道:“我還當你真傻呢!”她笑起來,趁著沒人,輕輕捏住了姜維的耳朵,湊近了說道,“敢反悔,我便不理睬你了。”

姜維呆呆地一笑,他因急著出門,也不與白蘋多閑話,先去母親房裏辭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