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8章 青蒿

秦林全然摸不著頭腦,他認得這咆哮的大漢就是當日出城時攔下自己的民壯,叫做牛大力,卻不知道為什麽再次見面竟像有深仇大恨一樣。

只見這金剛也似的大漢三兩步就沖到了秦林身前,粗大的身子帶起一陣疾風,咬牙切齒神情頗為不善,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揪他脖領子。

張建蘭、白斂一眾學徒見狀大驚,趕緊朝兩邊遠遠躲開,生怕被這蠻牛般的大漢撞上——瞧那勢頭碰上了就得筋斷骨折,豈不是一場無妄之災?

陸遠志和青黛站在秦林左側,牛大力沖過來時小胖墩呆了一呆,待看清這來路不明的大漢要揪秦林的衣領,小胖墩踏前一步想和對方理論,不料秦林卻把他輕輕推開。

秦林推開陸遠志,自知力氣和牛大力相差太遠根本沒法硬拼,本來準備側身讓過他這一撲,再施展捕俘拳的“卡脖摜耳”打他太陽穴,就算對方練了硬氣功也得好一陣頭暈眼花。

孰料青黛就在秦林側後,驚訝之下竟忘了閃避,秦林正要避到側面施展捕俘拳的時候才看見她所站位置,如果避開牛大力的沖撞從側面使“卡脖摜耳”,收不住勢頭的牛大力必然撞上青黛。

無奈之下,秦林只好雙手交叉向上一舉,正架在對方手腕上,只覺得一股蠻橫無比的力道沿著胳膊傳下來,這一擊之下非但雙臂骨頭差點裂開,甚至連全身骨骼關節都在哢哢作響。

原本他使的這一招是捕俘拳的“上架彈踢”,雙手上架之後借敵人之力快速回擺,同時起左腿彈踢對方小腹,招式十分淩厲。

可秦林只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體,對方則是虎背熊腰的大漢,單單“上架”他已然竭盡全力,哪兒還有余力“彈踢”?心頭早已叫苦不叠。

牛大力這一抓雖未盡全力,但竟被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少年人擋了下來,他也略微錯愕,接著出手又要抓來。

“咳咳……”正在替老婦人診脈的龐憲眉頭緊皺,冷冷地道:“奇怪,這是來醫館治病的,還是來武館打擂台的?”

牛大力聞言恍然大悟,這還是在李神醫的醫館裏呢!他趕緊把舉起的手放下來服服帖帖地垂在大腿旁邊,回過頭去,半彎著腰恭恭敬敬地道:

“治病,當然是來給俺娘治病的。小的是個粗人,不懂禮數,沖撞了龐大夫,莫怪,莫怪!”

龐憲冷著張臉,鼻子裏哼了一聲,沒理會牛大力,自顧著按部就班地讓老婦換了只手繼續診脈。

牛大力臉色蒼白,腦門上大滴大滴的汗珠子往下落,偌大個身子竟瑟瑟的發起抖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朝龐憲磕頭賠罪:

“龐大夫,小的錯了,您千萬別掛在心上,萬一給俺娘診錯了脈,小的就算上吊也後悔不及啦!”

青黛剛剛被牛大力這莽漢嚇得不輕,但她隨爺爺在蘄州荒山野嶺中奔波,毒蛇猛獸也見了不少,膽量可比普通女子大得多了,見牛大力朝龐憲下跪的窘態,她倒笑了起來,低聲道:“喂,秦師弟,你看那大漢真好笑……”

秦林可笑不出來,兩只胳膊像要斷掉似的,青黛無意中扯了扯他胳膊,疼得他齜牙咧嘴。

龐憲聽了牛大力的言語,卻是又好氣又好笑,斥道:“醫者父母心,便是死仇大敵求上咱醫館,我也替他仔細診療。岐黃乃濟世之術,吾輩既然懸壺濟世,豈會以醫術要挾、報復病人?你這人太不曉事!”

牛大力哦了一聲就從地上爬起來,指了指秦林,樂呵呵地笑道:“那感情好啊!龐大夫真是好人,您要治好俺娘的病,俺也就不和這小、小兄弟計較啦。”

他本來想說小兔崽子的,臨到嘴邊了才改作小兄弟。

龐憲啞然失笑,知道和牛大力這種粗人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望著秦林說:“咱們這是醫館,不是武館,學醫須得心境平和方能通達岐黃,今後不準在外面惹是生非了。”

張建蘭與白斂對視一眼,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只有秦林看出龐憲眼神中嘉許多過責難,原來龐憲眼力極好,已將剛才秦林推開陸遠志然後攔在青黛身前的經過瞧了個清清楚楚。

只不知這牛大力為什麽如此激憤?

龐憲得了李時珍八成真傳,醫術頗為了得,很快就判斷出了牛氏的病症:“病人脈象顯示她平日身體健康,只是去了濕熱瘴氣之地,中了溫瘧。此病來勢猛惡,最是要人性命,但只要及時治療,卻也不難痊愈。”

聽了龐憲的診斷,秦林暗暗點頭。他雖不是臨床醫師,倒也知道中醫稱瘧疾為溫瘧,病人忽而寒戰,忽而高燒,俗稱打擺子,在嶺南兩廣多見,是由按蚊叮咬傳播的傳染病,按蚊多生於潮濕溫熱的地方,也就是民間說的瘴氣之地。

只不過瘧疾的對症藥是奎寧,即金雞納霜,產自南美洲的金雞納樹,現在肯定還沒有傳入中國,龐憲又如何救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