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0章 天恩高厚

“這個秦林辦得好,應該重重的提拔!”萬歷皇帝朱翊鈞拍了下桌子,少年老成的臉上閃現出少有的激動,但很快這種激動就在張居正的注視下變得平靜,朱翊鈞的聲音小了許多,加上了試探的語氣:“張先生,您說是吧?”

萬歷的祖父是嘉靖皇帝,他老人家對萬歷的父親隆慶帝、當時還是皇太子的朱載垕極其疏遠,以至於親孫子萬歷出生之後都不聞不問,小王子遲遲得不到名字,直到五歲才有了“朱翊鈞”這個姓名,毫無疑問對萬歷來說這是段極不愉快的童年記憶。

秦林替朱由樊洗清冤屈,彌合荊王父子之間的裂痕,這不能不使萬歷聯想到父親當年的經歷和自己童年的委屈,從而對秦林大生好感。

更何況慈聖李太後曾因萬歷的小過錯,就準備謁告太廟廢掉他的皇位,讓他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潞王即位,雖然萬歷長跪謝罪之後李太後就沒有真正實施,但心結就此盤下。

所以黃側妃意圖廢長立幼,朱由樊、朱由楂兄弟爭位的一幕,在萬歷看來竟是如此的熟悉,而挫敗這一圖謀的秦林,就越發被年輕的皇帝看作扶危定難的社稷之臣。

張居正微笑著搖搖頭,他當然明白皇帝的心意,可這件事他早已有了另外的打算:“陛下請好生看這些奏折,有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萬歷看了半晌,忽然笑道:“這個秦某人倒是八面玲瓏,東廠、錦衣衛、地方官署、衛所兵、禮部,這些個衙門從來都互相看不對眼,竟然會異口同聲的誇他一個人,可見此人一定十分圓滑、四處討好,恐怕是個官場老油子。”

張居正也沒把太多心思放在區區一個錦衣衛總旗身上,心裏也把他當成混跡官場幾十年的老油條了,而身為帝王的弟子,回答也令他基本滿意。

“是的,‘圓滑’二字考語,此人是脫不掉的,陛下所言甚是;然而以他所任職守而論,就有些不大妥當。”

張居正本來沒怎麽為這小小的錦衣衛總旗花心思,但既然皇帝很有興趣,他便趁機灌輸一些帝王之術。

萬歷這位高足果然一點就透,笑道:“啊呀,若非先生提醒,朕倒忘了……錦衣衛負有監視地方官府、衛所兵和藩王的職責,此人既然是老油條,恐怕在蘄州廝混了幾十年,所以才和方方面面打得火熱,若是讓他接任蘄州錦衣衛百戶,可不怎麽妥當……”

大明朝局主要有武功勛貴、內廷太監、清流文官三大支柱,彼此合作又相互傾軋,於是皇帝居中掌控,方能保得皇權不旁落。

由中央下推到地方,道理仍然相同,祖制在行省一級設互不統屬的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仍然秉承這個用意。

藩王、地方官、衛所指揮使、東廠、禮部,這些統屬不同來歷不同的部門,向來尿不到一壺,然而秦林竟能讓他們異口同聲的替自己說好話,這樣的人出任錦衣衛蘄州百戶,能起到制衡、監督之職責嗎?

“那麽,以虛報功績為理由,對秦某人加以申斥嗎?”萬歷遲疑著問張居正,從感情上他並不願意做出這樣的決定。

張居正搖搖頭:“由諸份奏折體察出此人不適合錦衣衛蘄州百戶之職,此為‘術’,而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取信於天下,此乃‘道’,不可因術而廢道。”

萬歷眨了眨眼睛,虛心學習著元輔張少師先生的治政之道,他知道只有學到老師的全套本事,才能不受制於人。

張居正笑笑,拿起書桌上的朱筆就在奏折上批示,他落筆極快,寫一行字,萬歷便念一行字。

“如此這般,既不廢道,又行了術!”張居正放下了筆。

申時行、王國光等人連連點頭,張四維嗟嘆不已,不管政見有無差異,都暗道元輔張先生“道”、“術”並行不悖,果然宰相之才。

申時行已得了門生張公魚的私信,聽到張居正的處置也覺得很不錯了,小聲自言自語:“酬功於膏腴之地、金粉之所在,秦某人也該感念天恩高厚了吧……”

……

秦林並不知道因為他這個芝麻綠豆大的小總旗,遠在三千裏外的紫禁城中因為他的任用,萬歷皇帝朱翊鈞和元輔少師張居正之間會有一場經典的君臣對答。

他正忙著收拾玄妙觀呢,張公魚臨去前辦妥了手續,以“獎勵首告”的名義把整座道觀都賞給他了。

這座道觀風景優雅、花木茂盛、環境清幽,用來開工場什麽的浪費了,而且還不大方便。

因此秦林就懇請李時珍在原道觀房舍中開設住院部——李氏醫館本有幾間廂房給遠道而來的病人暫住,但隨著李時珍蘄州神醫的名氣漸大,來自長沙、武昌、南昌的外地病人越來越多,廂房便不夠使用,外面街道兩邊的客棧都擠滿了外地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