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2章 不翼而飛

這人穿著百戶服色,所乘的劃子船上打著哨官旗號……衛所軍制崩壞之後,加上倭寇入侵,催生了營兵制度,比如戚家軍就是營兵。

不同於衛所軍制小旗、總旗、百戶、千戶、指揮使、都指揮使的層級,營兵則是從什長、隊長起,到參將、總兵止,這哨官是低級武官,統帶一只小兵船的。

各級營官並無品級,就算總兵官也沒有定階,要靠衛所制的官階來體現職務大小,所以這哨官便有百戶的品級。

賈富貴的茭白船慢慢停下,劃子船靠了上來,那哨官和幾名營兵跳過來,見面就笑:“賈老板,又貼上應天府王府尊了?你打的官銜燈籠,可是越來越大了喲!”

“葛長官真是說笑了,小可這點兒買賣,全靠各條道上的朋友賞臉。”賈富貴說著就把一錠銀子塞到葛哨官手裏。

那葛哨官也是行家裏手了,嘴裏還假裝推拒說“你我朋友相交,不在這點銀錢上”,已用琵琶袖往下一罩,銀子就像自己長腿似的,藏進了袖中。

原來葛哨官是長江水師駐在瓜洲江段防護漕運、緝捕水盜的軍官,賈富貴常來常往,早就和這些軍官混得熟不拘禮了。

葛哨官做了十多年的江防軍官,收了無數的常例,那雙手練得一抓準,賈富貴那錠銀子一入手,就知道是十足分量的五兩雪花紋銀。

像賈富貴這船打著應天府的官銜燈籠,其實可以不必送常例的,葛哨官意料之外的發了筆小財,頓時心頭大快,吩咐隨來的幾名兵卒:“上面吩咐了,出境的船只要細細搜檢,這入境的就不必太認真了,賈老板是咱們老朋友,船上難道還能藏什麽反賊不成?”

兵卒們都涎著臉哈哈笑:“賈老板船上沒有反賊,倒有噴香的小娘子!”

說笑幾句,葛哨官就要告辭離開。

秦林忽然心頭一動,走上前施禮道:“葛長官,小可有禮了。”

那葛長官看他穿著瓦藍的棉衣,帶著塊半新不舊的四方巾,就知道是個外路商客,斜著臉兒,不鹹不淡地道:“什麽事兒啊?本官還有軍務在身……”

胖子幾個在旁邊看著暗笑,葛長官、秦長官都是長官,可這葛某人芝麻綠豆大的官兒,也朝著堂堂錦衣衛副千戶拿腔拿調,真叫個有眼無珠。

賈富貴趕緊介紹,說秦林是他好朋友,姓林,是蘄州過來的富商,和蘄州荊王府、南京魏國公府都有生意往來,好生了得。

大明朝本來重農抑商,但到了萬歷年間商業極其發達,商人地位也水漲船高,動輒出入王侯府邸,甚至能把影響力伸向官府、朝堂。

聽說林先生和荊王府、魏國公府都有生意往來,葛哨官頓時肅然起敬,像參見上司似的退了一步避開正臉,斜簽著臉兒抱拳施禮:“真正人不可貌相,海不可鬥量,小的沒看出林先生竟是這麽了不起的一位大老板。”

“來來來……”秦林又塞了塊銀子到葛哨官手裏面,“我有些話要問問葛長官,如果不妨事,咱們艙裏面談。”

葛哨官掂量這塊銀子又有五兩了,抵得一個多月兵餉,趕緊連聲答應著。

隨秦林走進艙中,看見像個巨靈神的保鏢牛大力,形象猥瑣的師爺遊拐子,白白胖胖的幫閑陸遠志和黃不啦嘰、眉如板刷的張紫萱,葛哨官對他的富商身份更是深信不疑,暗自思忖:這保鏢、師爺、幫閑簡直就是富商身邊的標準配備,只是最後這位通房大丫頭,身材倒是不賴,長得也太那個寒磣了吧?

秦林故意裝出愁眉不展的樣子,壓低聲音問道:“江上守備嚴密,是因為漕銀失竊的案子?在下想收了絲綢運往北方,這漕運還走不走得?”

葛哨官皺了皺眉:“不瞞林員外,漕銀失竊是個捅破天的大案子,上面追得很緊,勒逼著咱們不得一刻輕松,揚州、鎮江兩府,入境的倒也罷了,那出境的定要細細搜檢,拿著細鐵釬子一寸一寸地紮,恨不得把你船板都紮穿,每艘船都這麽費事兒,老半天才查完一艘,後面的船等得要死!江上水面寬,還沒什麽了不得的;運河裏面的船,全擠在揚州這段排隊等檢查,像林員外現在想要往北走,只怕半個月都還過不了關閘呢!”

秦林舒了口氣,心道:官府的反應還是很快,漕銀失竊之後立刻動員各路大軍實行全境封鎖,那漕銀是五十兩一錠的大銀鋌,五十萬兩就是一萬錠,明代十六兩一斤,就是三萬多斤,這麽多銀子絕不是藏在懷裏就能帶走的,看來銀錠仍在揚州、鎮江境內,沒有被帶走,這樣的話成功追回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張紫萱則咬了咬嘴唇,面有憂色,問道:“葛長官,這麽說的話,大運河基本上等於堵塞了?”

一個丫鬟突然問話,葛哨官不禁有些奇怪,但看見秦林並沒有表示反對,便答道:“確實如此,漕督李都堂派督標把住運河關閘、大小路徑,凡出境的車船必須細細檢查,陸路倒也罷了,運河上每天只查完放行十條船,其余的全堵在揚州境內,天寒地凍的,那些個船夫全蹲在船上喝西北風,當真可憐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