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5章 帝師鈞旨

楊兆胸有成竹地等待著,他儼然勝券在握。

戚繼光察覺到了秦林的意思,可雙方目光在空中剛剛交接,他就迅速的垂下了眼瞼,戒備之意十分明顯。

看來戚大帥的顧慮並沒有打消啊!秦林心頭為之深深一嘆。

“三位欽差大老爺,楊總督,諸位同僚……”戚繼光向四面八方做了個羅圈揖,正言厲色地道:“不知道什麽人掀起這場針對楊總督的汙蔑,真是居心叵測楊總督久歷邊事,可謂盡忠報國,薊遼邊軍十余萬將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戚某人官位可以不要,但要讓我汙蔑楊總督,那可是萬萬不能”

楊兆倒是雲淡風輕,似乎一切盡在掌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朝廷以京師安危、邊防重任托付本官,本官自當盡忠效命,至於汙蔑本官的不實之詞嘛,哼哼,其心真乃桀犬吠堯,其行實為蚍蜉撼樹,可笑至極!”

說罷,楊兆笑容藏著陰毒,目光在秦林臉上打了個轉,明知故問:“秦將軍,你在錦衣衛衙門奉職,請問知不知道是什麽人意圖汙蔑本官?”

秦林心中怒發,暗道一聲:老匹夫焉敢如此!

“楊總督,有句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大明文武百官但凡有什麽不法的舉動,便要被禦史言官風聞言事,這是我皇明祖宗法度,分毫不能容情的!”

秦林針鋒相對,半眯起的眼睛猛地睜開,雙目中厲芒鋒銳如刀,刺得楊兆心頭突的一跳,一時說不出話來。

趙師臣見東主失言連忙幫腔,扯著豺狼嗓子叫道:“怕就怕參劾不由公義而出於私怨,那樣的話,和秦檜‘莫須有’三字陷害忠良又有什麽區別?”

“對對對!”楊兆被趙師臣一點,也恍然大悟,做出副忠心耿耿的樣子:“本官久在邊陲,與小王子、董狐狸仇深血海,指不定什麽人存著什麽心,欲行此令我大明親者痛仇者快之事還得請錦衣衛好生查訪此等奸黨惡逆,秦將軍,你說是也不是啊?!”

好個薊遼總督楊兆,這番話字字誅心,十分老辣。

“哈哈哈哈……”徐文長忽然長聲大笑,狂態畢露。

秦林與楊兆相爭,曾省吾一言不發,暗中察言觀色,直到此時才將眉頭一挑:“不知徐老先生有何高見?下官洗耳恭聽。”

徐文長把灰不灰黃不黃的山羊胡子拈了拈,冷笑道:“老夫笑趙師臣狂悖無禮、笑楊總督用人不明大明皇帝英明神武如日月照臨天下,張相爺明察秋毫四方敬仰,派三位欽差大臣前來巡撫糾劾,乃是奉朝廷明詔,趙先生動輒以故宋‘莫須有’之事相比,則當今之天下,究竟誰是嶽飛,誰是趙構,誰又是……”

徐文長頓了頓,這才意猶未盡、一字一頓的吐出最後兩字:“秦、檜?”

直如一道晴空霹靂當頭打落,方才還得意洋洋的趙師臣臉色變作青黑,像被割了喉嚨的雞,半晌發不出聲音。

他所謂的秦檜,本來是針對秦林的誅心之論,可被徐文長這麽一引申,就成了罵當今朝廷的君是昏君、相是奸相,偏偏如今張居正獨攬大權,儒林清流頗有奸相之譏,甚至有人說他是當朝秦檜……

如果這番話添油加醋的傳到張居正耳朵裏,非但趙師臣要倒黴,就是薊遼總督楊兆都落不了好。

剛剛一個回合,趙師臣就被徐文長打得沒有招架之力。

秦林悄悄朝老瘋子一豎大拇哥。

楊兆狠狠瞪了趙師臣一眼,趕緊解釋:“趙先生說的並非當今聖上和張相爺,只是宋朝的古人故事。”

徐文長怪眼一翻:“借古諷今,這也是常有的嘛。”

楊兆噎得說不出話來,曉得這老頭子不好對付,只好趕緊轉移話題:“本官命劉先生昨夜將賬本送過去了,不知徐老先生是否找到什麽差錯?”

劉良輔也來了勁兒,老鼠眼睛滴溜溜地轉:“徐老前輩是做賬的行家裏手,當年在胡總督幕府經手不知多少糧餉賬冊,晚生乃末學後進,做的賬冊還請老先生多多指教。”

說到賬冊,楊兆和他的兩位師爺又重新變得有恃無恐,不論怎麽說,憑口舌之爭是絕不可能扳倒一位邊廷重臣的,最終還得拿真憑實據說話。

“好本事,好本事!這賬做的天衣無縫!”徐文長把一冊賬本拿出來翻開,嘖嘖贊道:“諸位瞧瞧劉先生的賬目,字字珠璣、筆筆碧波清爽,真正顏體柳骨而且整本賬連一個墨點、一筆錯寫都沒有,工整漂亮極啦,連戶部那些老書辦都要自嘆弗如,嘖嘖嘖,十余萬大軍糧餉支出,連一筆塗抹勾銷都不見,果真好本事!”

和後世的復式記賬法不同,這時候所用的出入賬目比較原始,涉及到大規模的糧餉開支,必定會有許多增減項目,比如年初按兵籍冊頁發糧餉,但實際點兵要在秋初進行,核報的人數就和原數有出入,就有退回或者加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