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1章 貓來了

張府之中,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張紫萱在前院看著那些“爾為鹽梅”、“汝作舟楫”的禦筆牌匾冷笑不叠,張懋修氣得暴跳如雷,破口大罵吳熙是卑鄙小人,張嗣修、張允修這幾兄弟垂頭嘆息,枯坐著默默無語。

家人仆婦慌得四下亂跑,可整座府邸已經被吳熙派衙役團團圍住,他們又能往哪裏跑?

“吳熙,你反復無常,卑鄙無恥!想當年先君在時,你是何等嘴臉,如今又是何等嘴臉?”張懋修性子激烈,指著院墻外頭痛罵。

張紫萱神色悲愴,拉了拉兄長,“哥哥,你還不明白嗎?上梁不正下梁歪,反復無常的可不只是吳熙啊!”

張懋修一怔,原本還要罵吳熙的那些話,就無奈地吞回了肚中。

萬歷當年對張居正以師禮相待,口口聲聲說看顧張先生兒孫,事到如今竟派緹騎前來抄家;張四維受張居正一手提攜,倚為左膀右臂,卻極其無恥的做了叛徒,出賣戰友、出賣新政,造成江陵黨的全面潰敗。

君王和首輔尚且如此,還能怪吳熙區區一個荊州知府嗎?

“豺狼當道,安問狐狸!”張懋修長長一聲嗟嘆,頓時黯然神傷。

張紫萱輕輕推了推兄長:“哥哥先別嗟嘆,闔府上下,奶奶才是最傷心的吧,你快去她老人家那裏看看。”

張懋修立刻醒悟,如今奶奶趙太夫人恐怕才是最傷心的人,不久前失去了兒子,現在朝廷又把她引以為傲的兒子打成了奸佞,還派緹騎前來抄家,她心中該是何等的傷痛!

“妹妹在此支應一下,愚兄去去就來。”張懋修腳不點地的往後院趙太夫人住處走去。

張紫萱松了口氣,三哥性情激烈,留在這裏,待會兒和抄家的緹騎起了沖突,平白受人折辱。

她玉手輕輕撫了撫鬢角發絲,眼見府中丫鬟仆人慌裏慌張地跑來跑去,忍不住朗聲喝道:“慌什麽?好歹只是抄家而已,並不曾滿門抄斬,你們急什麽呢?遊七、姚八,勒束家中男婦!”

清朗的語聲仿佛帶著某種無形的力量,府中的丫鬟仆人都停下了亂跑的腳步,遊七、姚八順勢出來整頓局面,竟將府中大廈將傾的氣氛緩和了三分。

還沒成年的張允修、張靜修兩兄弟,就對張紫萱佩服無比:還是姐姐厲害,三兩句就壓住了陣腳,怪不得爹爹生前最疼她哩!

殊不知張紫萱也是強作鎮定,握緊的拳頭,指甲刺破了掌心。

她想到父親兢兢業業輔政十年,到頭來竟落得個身死名滅、奪爵抄家的下場,只覺柔腸寸斷,深邃的雙眸中多了往日不曾有的幾絲迷惘,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這一切?

如果秦林在這裏——張紫萱想到這裏,趕緊用力地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趕走,苦澀的一笑:紫萱啊紫萱,既然已經決定不連累秦兄,再苦再難也得獨自承受……

即使是智慮周詳的張紫萱,在心情激蕩之時也會有所疏漏,包括張嗣修、張懋修兄弟在內,闔府上下都只記得去安慰趙太夫人,少數人想到了張居正續弦的王夫人,卻沒有人注意到,張家大公子張敬修,並沒有出現在任何一處。

張敬修喜歡安靜,他的書房坐落在後院最偏僻的角落裏,此時書房之中張家大公子正伏案寫著一道奏疏,時而凝眉思索,時而長籲短嘆,兩道眉毛緊緊糾纏,臉色灰敗如同死人。

“陛下,您是聖君,張四維,您是賢臣,就我死去的父親是奸佞,江陵黨是奸黨,新政是殘虐害民的弊政!哈哈哈哈……”張敬修放聲大笑,笑聲了無生趣,一筆一畫的在奏章上寫下最後一行:

“願蒲州張鳳磐相公輔佐大明天子萬萬年!罪臣張敬修絕筆。”

激憤的大字墨跡淋漓,滴落的墨點好似淚痕……

張府的大門被粗暴的推開,刑部侍郎丘橓和錦衣衛指揮使張尊堯由大批錦衣官校簇擁著,耀武揚威的走進大門,荊州知府吳熙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諂媚得像一條沒脊骨的癩皮狗。

正所謂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丘橓抖著官威大喝一聲:“來啊,將張府上下人等通通圈禁起來,讓本官細細勘問贓物下落!”

張家年長的張懋修、張嗣修陪著趙太夫人,好說歹說才勸住老夫人沒有出來,張簡修哄著王夫人,留在前院的張允修、張靜修年紀小,都有點害怕,丘橓突然開門進來,恰好只有張紫萱頂在前面。

她聽得丘橓喝罵,頓時心頭大恨,眼珠一轉,指著滿地禦賜銀盤、珠寶、匾額等物,故作不解地問道:“這些都是贓物嗎?”

禦賜物品要是算贓物,皇帝就是強盜頭子。

丘橓被堵得無話可說,將袍袖一揮:“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本官不和你做口舌之爭,來人,都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