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8章 都門潛流

比起罷黜在外的江陵黨昔日重臣,京中又是另一番光景,扳倒張四維、招攬烏斯藏黃白兩教、重開絲綢之路,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各方始料不及,不知多少人瞪大了眼睛、支起了耳朵,關注著秦林的消息。

吏部尚書嚴清、錦衣都督劉守有、刑部侍郎丘概、錦衣衛南鎮撫司掌印官張尊堯全都待在嚴清的府上,花廳四面丫鬟仆人都遠遠地站開,正好燕山吹來的秋風日漸寒冷,門窗都緊閉著,真正一絲兒消息都走漏不了。

劉守有的臉色難看之極,幾乎都咬牙切齒了:“秦賊真是個打不死錘不爛的銅豌豆,鳳磐相公在蒲州布下的銅墻鐵壁,被他鉆天打洞愣是弄了個稀巴爛,此賊怎地這般能折騰?”

也難怪劉都督郁悶無比,他名臣之後,文官這邊算得上自己人,又執掌錦衣衛多年,在各方勢力之間縱橫摔闔,行事從來心黑手狠臉皮厚,自己腰把子也硬得起來,就算張居正、馮保也把他當一人物……回想起當年的風光日子,劉都督做夢都想笑啊。

可自從秦林到了京師之後,劉守有的噩夢就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淪為笑柄,雖然不是最倒黴的一個,前頭還有馮保、楊兆等等目標更大遭遇更慘的頂著,但也夠他郁悶得吐血了。

好不容易秦林被眾人聯手踢出了京師,劉守有還松不氣,南鎮撫司是張尊堯,張鯨的侄兒,算是同盟,北鎮撫司卻被萬歷摻沙子,派了個駱思恭進來,如果秦林回京,豈不是前有虎後有狼,他劉守有還能穩坐白虎節堂?

張尊堯也氣憤妝的,他手上被秦林一槍打出來的傷,到現在還有個老大的疤,天晴落雨都要隱隱生疼,自是把秦林恨入骨髓。

他輩分比在座諸位低了,只能敬陪末座,便拿張鯨說事:“家伯在司禮監常言,秦賊鷹視狼顧,素懷不臣之心,他這次私下招撫烏斯藏番僧,又提什麽重開絲綢之路,都是別有用心,還盼嚴天官、丘侍郎在朝堂上做仗馬之鳴,中途予以狙擊。”

“談何容易!”丘橇苦笑著搖了搖頭,每年五十萬銀子直入內爺,這個條件是萬歷絕對無法拒絕的,發動再多禦史去鬧,也只能碰一鼻灰,最好的情況也只能多出幾個成功騙到廷杖的寡夥。

張尊堯和丘磷在江陵鎩羽而歸,他就漸漸覺得丘瞬沒有擔當,在秦林面前似乎有墻頭草的嫌疑,於是也不搭理他,只管苦巴巴的把嚴清望著。

張尊堯和秦林有仇,手掌心骨頭碎了,留下酒杯大個疤子,一只手使不上勁兒,他伯父張鯨同樣對秦林深惡痛絕,授意他盡一切可能阻止秦林回京。

嚴清想了想,也有點無可奈何,嘆道:“首輔申老先生和咱們不是一條心,顧憲成那夥清流也隱然自立,令伯父雖掌司禮監,尚有張誠掣肘,最緊要是陛下也動了心,要阻攔秦林回京實在不易啊……不過,螺螄殼裏做道場,給他什麽職司,倒是可以做些打算。”

劉守有、丘概、張尊堯頓時精神一振,怪不得嚴老尚書能做到吏部天官,姜還是老的辣,最後這句裏頭,意思就多了去啦。

想想也是,如今的錦衣衛裏頭,劉守有是正堂官,素來沒有什麽差錯把柄,北鎮撫司駱思恭是陛下的人,南鎮撫司張尊堯是司禮監掌印張鯨的侄兒,這三個最緊要的位置都被人占住了,就算陛下調秦林回京,又能把誰挪開?

嚴清嘿嘿一笑:“陛下調秦林回京,咱們阻止不了,但秦林任用什麽不妥當的職務,就可犯顏直諫了。”

錦衣衛裏頭緊要位置被占住,秦林不是勛貴,不能提督京軍十二團營,不是文官,不能做部堂尚書,也不能外放總督巡撫,只要死死咬住這些,恐怕他回京之後,也只能擔任某個無關緊要的閑職吧……

眾人相顧而笑,都覺得放心了不少。

顧憲成、劉廷蘭、魏允中、孟化鯉等新晉清流名士,正和老派的,有過挨廷杖經驗的吳中行、趙用賢、余蔥學等人,一起坐在便宜坊的二樓上,一邊吃烤鴨喝二鍋頭,一邊搖頭晃腦的吟誦著奏章。

這篇奏章是大才子顧憲成親自動筆寫的,駢四儷六文采斐然,充分指出秦林勾結鳥斯藏兩位喇嘛是別有用心,開通絲綢之路純屬虛耗國力,於大明朝沒有半分益處,反而損害世道人心。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口聖天子居天朝以撫育四夷,四夷拱衛天朝,當行王政則四夷來朝,豈可以利誘之?昔年三寶太監下西洋,虛耗國力,有害無益,今秦林之策與其相類,恐奸佞小人借此蠱惑聖聰,請陛下速斬秦林,以安人心,以撫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