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要有文化

緊緊抱著骨瘦如柴的兩個兒子,陳希亮卻望向了瑟縮在角落的三郎……當然,這是以他的視角,其實陳三郎是因為要給兩個弟弟當床,才不得不靠在角落的。

但在做父親的看來,這是闖了禍的兒子,畏懼自己的表現。他心中一酸,把兩個小兒子挪到左臂,空出右臂道:“三郎,過來爹爹這……”

‘不要了吧……’陳三郎一陣惡寒,不由抱緊了胳膊。雖然真把五郎六郎當成自己的弟弟,可他還接受不了,又冒出這麽個爹啊。

“過來吧,爹爹不怪你……”陳希亮見狀,卻更加憐惜了。

‘靠,沒辦法了,忍一忍吧。’既然把自己當成三郎,那就得敬業啊,他心中默念著:‘我是陳三郎,我是陳三郎……’一邊進行自我催眠,一邊慢騰騰湊過去。

陳希亮一直懸著右臂,都快酸得舉不住了,才把三郎等來,便將其緊緊摟在懷裏。

陳三郎登時一身雞皮疙瘩,脊背發涼,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竟被個男人抱了,呃,還這麽緊……’脊背不由繃得緊緊的。

感到了兒子的不安,陳希亮依然自以為,他是在恐懼,便輕輕拍著他的背道:“不要擔心,爹爹回來了。”

雖然渾身不自在,陳三郎還是心中一暖,天知道這些日,他有多無助,多盼著有個神仙能救救自己啊。

父子溫情了一會兒,陳希亮便抱著六郎,帶著三郎和五郎,大步向正房走去。

正房裏,陳希世和侯氏一坐一躺,他們兩個兒子,也被勒令站在左右鎮場。夫妻倆滿臉怒氣,望著走進來的父子四人。

陳希亮將六郎放在地上,朝哥嫂深深作揖道:“大哥嫂嫂,小弟回來了。”

兩人不理他,別過頭去,做憤怒狀。

陳希亮也不以為意,起身沉聲道:“想不到才四十多天,就發生了這麽多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都怪我不該光顧著舉業,疏忽了做父親的責任。都怪我平時太忍讓,以至於讓人以為可欺……”

兩公母聽他說前半句還算順耳,但等說到後半段,就覺著無比刺耳了。讀書人罵人不帶臟字,分明是在罵他們毫無親情、欺淩幼兒、喪盡天良了。

這下侯氏忍不住了,她當即火力全開道:“本以為二哥是個斯文人,誰知竟教出一些偷雞摸狗、毆殺尊長的孽障來!我等礙著一家人的臉面,沒有把他們送官,本道你該回來給他們教訓,向我這險些死掉的嫂嫂賠不是。誰知你卻氣勢洶洶殺進來,不禁毫無愧意,反而倒打一耙。我算看明白了,有其父才有其子,小崽子孽障,根子就在你這個當爹的身上。”說著‘哎呦呦’呻吟起來道:“沒什麽好說的,要報官,要報官了……”

這婆娘一番夾槍帶棒端是厲害,顯然早就打過腹稿數遍了,最後又拋出殺手鐧道:“別以為我們不識幾個字,就不知道大宋律例中,毆及謀殺祖父母、祖母、叔伯父母,是十惡不赦的重罪!”

這句話讓陳三郎心裏掀起驚濤駭浪,他可沒想過,竟會是這麽嚴重的後果……比那些雇工說得還要可怕。他不知道,這也是大伯兩口子,臨陣磨槍的結果。

三郎不由偷眼去瞧陳希亮,見對方沒有流露出意外的表情,顯然對有一定層次的人來說,這是個常識。他心中不禁哀嘆:‘不懂法不行啊,這回要是能過去,定然先找本大宋刑律背熟了……’但現在,卻是束手無策,只有靠這個便宜老子了。

要給力呀,父多……

※※※

“嫂嫂說的不錯,大宋刑律中,確實有‘惡逆’一條。”只見陳希亮一掃平日的沉默寡言,冷冷笑道:“但你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宋以德立國,立刑不在罰,而在於教化遷善。故而有‘三縱’、‘三宥’之慎刑條例。”

侯氏懵了,她哪懂什麽大宋刑法?方才說的那條罪名,都是陳希世一字一句教的,現在聽說,還有什麽‘縱宥慎刑’,自是兩眼一抹黑。

陳希世也沉吟不語,《宋刑統》條文如海,除了老二那種要應試的,沒事兒誰去細鉆研?

“所謂‘三縱’是指老耄、幼弱、愚蠢犯罪,因考慮其行為能力,或免或減其罪。‘三宥’是指不識、遺忘、過失犯罪,因這類屬於非故意犯罪,故減輕其刑。”正是因為知道此事的嚴重性,陳希亮才會連夜趕回來。一邊趕路,他一邊心裏勾當著如何為三郎脫罪……他自然考慮過,是不是放低姿態,求侯氏放過自家三郎,但不讓她斷了狀告三郎的心思,日後總是個隱患。

反復思量,他還是決定以強硬的姿態回擊,叫侯氏知道這件事對誰都沒有好處。於是打好的腹稿瑯瑯而出道:“我朝規定,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篤疾者,不加拷訊,流罪以下可以贖罪;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者,犯大逆、殺人等死罪可以上請減免,一般的盜或傷人也可以罰金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