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官帽椅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宋太祖趙匡胤,就是很出名的賭徒。他的兒孫也皆好此道,即便以寬簡仁厚著稱的當今官家,也禁不住誘惑,經常與宮人關撲。可是趙禎的水平不夠,幾乎是十撲九不贏,輸得幹幹凈凈。

官家欲罷不能,便向宮人商借他輸去的一半錢再撲,可是在大宋朝,願賭服輸是第一條,宮人從不肯將贏來的錢,再還給官家,搞的他經常很郁悶。

皇帝作關撲之戲,是以娛樂為主,贏不贏錢並不重要。但小民百姓那裏,卻是以贏錢為重,至少也是二者兼重的。

陳恪站在這千年前的街道上,看到樹蔭下,攤位前、店鋪裏,一簇簇撲賣者,一堆堆撲買者,瞪大兩眼,吆五喝六,咬著嘴唇,掐著指甲,作緊張萬分狀時,他心裏的賭性一下被激發出來了。

男人哪有不好賭的?不過是受法律和道德的制約,很多時候不得不壓抑自己的賭性而已。但看這大宋朝全民皆賭的架勢,而且官差皂吏模樣的人,也公然加入其中,他不禁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但哪有成人,會跟十歲的孩子玩關撲?贏了也勝之不武,而且關撲雙方都要拿出相當的本錢,至少得讓對方覺著不虧,才有開撲的可能,他從哪變出錢來下注?

更重要的一點,在大宋朝,老百姓幾乎從生下來就賭……幼時鬥草、鬥魚、擲骰為戲,及青年時便正式步入關撲大軍,可謂人人都是賭博老手。而撲賣的小商販,為了使市民能與自己一撲,自己又不蝕本,無不精心設計賭局,要求對方按自己的方法撲買。

比如做一個直徑三尺的‘紅橙黃綠藍靛紫黑白灰’九色圓盤。撲買者交一文錢,便可用別著五色羽毛的針箭射,向旋轉的圓盤射一次。商販在一邊高聲唱叫‘白中魚,赤中蝦,余不中’,這樣的行話。待圓盤旋止定住,雙方看那針箭落在圓盤上的位置,若是中了白赤,自然可以提著魚蝦走人,若是射中其它區域,自然望而興嘆,或者再交一文嘗試。

這樣的關撲,與三郎後世看到的那種江湖把戲相差無幾,就算不出千,主家也是贏多輸少。想靠著關撲脫貧致富,簡直就是做夢。

但他有自己的辦法。經過觀察,陳恪選定了這家潘木匠店,三天前,他大喇喇來到店裏,對正百無聊賴的潘木匠,提出要博一場。

潘木匠見他是個孩子,本不想搭理,但正閑得無聊,便逗弄道:“小孩,你想怎麽玩?”

“昨晚上做夢,夢見一把世上最好的椅子,我已經把它畫下來。”陳三郎一臉稚嫩道:“我就用這張圖紙跟你打賭,賭你在三天之內,至少能訂出十把以上。”

“口氣不小啊。”潘木匠笑了,他雖然手藝不錯,但青神畢竟還是小了,而且這年代的家具,並非後世的那些樣子貨,比人的壽命還長。所以有時候十天半個月賣不出一把椅子。

出於好奇,他還是說道:“先給我看看。”

“那不行,萬一你看了,只記在心裏,卻不與我開博,或者故意放水。”陳三郎搖頭道:“欺負我小孩家家怎麽辦?”

“哈哈哈……”潘木匠放聲笑道:“說什麽呢?關撲可是‘許奸許詐不許賴’的,我要是賴賬,以後還怎麽混?”

“還是找個見證的好。”陳三郎堅持道。

見證不難找,這一大一小的關撲,早就吸引了邊上商家的注意力,眾人哄然笑道:“小孩,你只管放心去撲,潘大郎要是敢耍賴,我們砸了他的店鋪。”

“那,我相信你就是了。”三郎繼續賣萌道。

“好吧。”在眾人相激之下,潘木匠終於忍不住道:“我跟你賭這一場,說吧,你想要什麽?”

“五貫。”三郎的口氣真大,一張嘴就是潘木匠大半個月的收入。

“成!”潘木匠卻更覺著他幼稚了,這樣的小屁孩,怎能拿出什麽‘最完美的椅子’呢?

於是雙方立下約定,三郎這才拿出了圖紙,潘木匠起先還很隨意。但老木匠的直覺,讓他越來越嚴肅,後來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裏面說。”

※※※

你道陳三郎圖上畫的什麽?其實就是一把四出頭官帽椅。

他仔細觀察過潘木匠擺放在外面的家具,發現這個年代的椅子,結構已經很完善,樣式也很多了,但沒找到完全寵愛於一身的官帽椅。

這款在明清大行其道的座椅,似乎是南宋才有雛形。但陳恪知道,沒出現不代表不受歡迎,作為中式座椅集大成,官帽椅有著無與倫比的優勢。

首先古人講究坐相,官帽椅可以通過靠背板與扶手曲線的造型語言,傳達坐者的威儀與端莊。其次,它上下無一絲裝飾,結構簡練之極,制作省時省料。而且它的座面承托臀部和大腿,背靠護著腰、扶手支撐上身,雙腳由腳踏墊襯,十分符合人體工學,這是宋代座椅達不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