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嶽陽樓(第2/2頁)

“能換個稱呼不?”陳恪苦笑道:“你川音這麽重,‘檀越’聽起來跟‘痰盂’差不多,我倒是無妨,只怕人家川外人聽了揍你。”

“阿彌陀佛!”玄玉宣一聲佛號道:“那依陳檀越之見呢?”

“這個麽……”陳恪很嚴肅的想一想,正色道:“這樣吧,以後,你管男的叫‘哥’,女的叫‘姐’吧。”

“阿彌陀佛。”玄玉合十道:“就依哥的主意,多謝哥的指點……”

“好說好說……”陳恪把一包川姜片都塞到他手裏,強忍著笑轉過身去。

玄玉小和尚拿起一片姜,嘗了一塊,頓覺口味純甜清香、略帶辛辣,心說這個藥,味道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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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船到此行的終點——嶽州巴陵城。不錯,就是那個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於此的巴陵郡。

而那傳說中的嶽陽樓,就是巴陵城的西門——水城門。船還離碼頭老遠,就能清楚看到這座樓高三層、青瓦素墻、飛檐塔頂的千古名樓。

這時,距離滕子京重修嶽陽樓,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年。八年過去了,名樓依舊,滕太守卻早在蘇州病逝了。

陳恪等人遠遠便看見,嶽陽樓上素白一片,待到近前,便看出那是挽幛和白幡,又聽到哀樂陣陣、摧人肺腑。待船靠碼頭,竟聽到嶽陽樓前傳來震天的哭聲。

船一停穩,宋端平便躍到碼頭上,抓住一個腰纏白布的男子道:“得罪,莫非是哪家大官人去世了?”

“那不是我們巴陵人。”那男子搖頭道:“他老人家甚至沒來過巴陵……”

“那是?”

“是範公啊……”男子說著嘆口氣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川中出來的吧,也難怪,那裏消息閉塞,還不知道範公已於上月歿了。”

“啊……”宋端平大吃一驚道:“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朝廷已經定下謚號了。”男子說著竟掉下淚來:“今天是我們嶽州士紳主持的公祭大會,你也去拜一拜吧。”

宋端平松開手,回望著一臉吃驚的陳恪:“怎麽會去世了呢?”

“阿彌陀佛……”玄玉雙掌合十。

“去看看吧。”陳恪的心情頓時沉重下來。

一行人來到嶽陽樓下,便被廣場上萬人慟哭的場面驚呆了。只見無論耋老士紳還是平民百姓,都跪在紮起的祭台前垂胸痛哭,如喪考妣……哭聲震天,摧人肺腑,即使是幾十年後,陳恪也依然清晰記得這震撼心靈的一幕。

萬人慟哭的場面他不是沒見過,但那是為帝王而哭,是強權壓力下的假哭。但現在死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在位的權臣,而是一個四處謫守近十年的貶官。這些百姓士紳,假惺惺的悼念一下也就罷了,完全沒道理如此痛哭啊……

陳恪愣愣的望著這一幕,目光越過痛哭的人群,投在嶽陽樓門前的楹聯上,只見那兩行遒勁有力的大字: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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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皇佑四年五月,範仲淹去世了,死在赴任潁州的路上。在去世之前,他便已經成為大宋百姓心中的神,救苦救難的慈悲菩薩。在去世之後,官家悲傷,舉國慟哭,哀榮極盡,更是被尊為三百年來第一人,本朝第一聖賢!

然而這樣的一位當世聖賢,為何在生命的最後八年裏,不斷的貶謫、貶謫、貶謫……被遠遠的排斥在原本屬於他的舞台外呢?

這是目前陳恪,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的……

……

很遺憾不能救範公,因為一來老人家確實是積勞成疾、病入膏肓,二來,範公的政治生命,早在八年前就結束了,具體原因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