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汴梁

一切搞定之後,赴京趕考的大軍便要上路了。

這年代,交通之不便,能把人活活折磨死,就算參加考試馬上回來,下次見面也得一年半以後了。小妹雖然不舍,但兩個新婚燕爾的嫂嫂都沒說什麽,她自然也得忍住……

對將小妹留在蜀中,陳恪深感歉意,無奈沒成親之前,蘇洵堅決會不答應小妹跟他走的,只好寄希望於,到京城能把問題解決了……想到這,他不禁要狠狠鄙視那個無能的老爹,怎麽連這點事都搞不定?

這次出川,他們沒走三峽,而是從旱路赴京,穿劍閣、越秦嶺,迢迢萬裏,為時兩月有余,方抵達京師地界。

出川的時候,還是至和三年,抵京時,卻成了嘉佑元年……大宋朝又改年號了。

算一算,陳恪來到這個世界十年時間,年號已經改了三次:第一次,因為李元昊掛掉,改為了皇佑……感謝皇祖保佑;第二次因為平定了儂智高叛亂,改為現在的至和……期待世界和平;才和平了兩年多一點,又改成嘉佑了。

這次改年號的原因,是因為當今官家病了……不是小病,而是大病。

事情發生在一個喜慶的日子、正月初一,大宋朝的新年大朝會上。

這一天,百官齊集大殿,盛裝排列,準備向敬愛的皇帝陛下拜年。當內侍卷起明黃色的幃簾,一身隆重裝束的大宋官家,便端坐在龍椅上。

群臣正要參拜,誰知皇帝先拜倒了,片刻的錯愕後,尖叫聲響起……皇帝昏倒了!下面的畫面,外臣不宜,太監們趕緊閉上帷幕。

諸位大臣面面相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不一會兒,簾子又拉開,大臣們看到皇帝,又好端端的坐在那裏。

看來只是虛驚一場,大臣們勉強壓住心裏的恐懼,向皇帝行禮退下。誰知這只是個開始。

正月初五,朝廷上班第一天,自然又是大朝,而且遼國的使節也會上朝給皇帝拜年。

開始一直好好的,就在遼國使者上殿時,皇帝突然手舞足蹈,口出涎水,兼語無倫次。驚得遼國使節一愣一愣,好在宰相文彥博反應快,對遼使說,皇帝春節期間,飲酒沒有節制,昨晚喝的宿醉所致……

得虧遼國人實在,沒忘別處想,大宋朝的臉,這才沒丟到外國去。

之後幾天,官家的病情愈益加重,天天披頭散發,在宮裏大呼:‘皇後與張茂則謀大逆’等等。皇後,是曹皇後,開國大將曹彬的孫女,性情慈愛、謹慎守禮。而張茂則,則是她宮裏的總管太監。

到底怎麽回事兒,誰也不知道,總之可憐的張公公被逼得沒辦法,只好上吊自盡……

之後,宰相文彥博、富弼等人負責全權處理朝廷內外大事,並組織京城百官在寺院、道觀進行祈禱。總之整個京城,雞飛狗跳折騰了一個月,等陳恪他們進京時,官家的病體逐漸康復,又重新開始處理政事……

※※※

嘉佑元年二月,北國大地仍是春寒料峭。

經過兩個月的長途跋涉,陳家兄弟和蘇家父子,終於抵達了汴梁城。

其實沒看到城池,便早已到了汴梁,之前在京畿,一路走來,到處是屋舍田園、雞犬相聞。而越是靠近汴梁,道路便越寬闊,道邊有磚石甃砌的排水溝水,據說其中盡植蓮荷。雖然季節不對,沒有看到蓮荷,但近岸的桃李梨杏、雜花相間,便足矣讓人們想象,春夏之間,望之如繡的美景了。

官道兩旁,則皆是園圃,百裏之內,並無閑地,到處粉墻細柳,飛檐重閣,有紅妝按樂於寶榭層樓,有白面行歌近畫橋流水,景色如畫,升平歡樂至極……蘇洵為後輩們指點,粉墻黛瓦的平民百姓家、高墻飛檐的是官紳富商的園林、如宮舍一般的琉璃瓦屋頂的,則是寺廟和道觀……陳恪算是走南闖北了,他所見過的那些所謂大城市,竟沒一個能趕上這汴梁郊區的。

更別提頭一次出門的蘇軾兄弟了,都跟土包子似的東瞅西瞅,隔一段便發個感慨:“瓜娃子滴,這裏是仙境麽?”弄得蘇老泉老臉發紅,勒令他倆目不斜視閉上嘴,不要給四川人民丟臉。

寬闊的官道上,足以容納二十輛馬車並駕而馳,熙熙攘攘的全是東來西去的車馬……有馱著圓滾滾糧袋子,成隊絡繹而來的驢隊,有滿載鮮花、木炭的獨輪車、有裝著豬羊的大車。除了這些來自郊區的物產外,還有從蜀中來的布帛清茶、筆墨紙硯;從西北來的羊毛、從洛下來的黃醅、香藥……

又何止是這條路上,在通往汴京十三座城門的各條水路通道上,都在上演著同樣的畫面。像輸血一樣,將四面八方的姜桂藁谷,絲帛布縷,鮐鯫鮑鯉,釀鹽醯豉,米麥雜糧……無所不有,不可殫紀,一一輸入大宋東京汴梁城,這才使東京變得無比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