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一章 主考

王安石自然不答應,但一直欣賞他、支持他的文相公去了,現在的首相富相公,則對他向來不感冒。王安石數度上奏都石沉大海,面陳官家也淵默以對,王安石真是有力無處使,直想撞南墻啊!

在年前他便已經數度上表,請求外放,堅決不願再留在這齷齪的官場中!

若是朝中多一些像歐陽公這樣的官員,要是歐陽公能得掌樞機的話,又何至於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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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醉了,酒宴也到了尾聲,王安石提前離席,蘇洵也想走,兩眼四處找兒子,卻只看到蘇轍,沒有找見蘇軾。

“你哥呢?”

蘇轍指一指角落那個人堆。便見一群人把蘇軾團團圍住,還發出嘖嘖的贊美聲。

蘇洵湊過去一看,原來兒子在作畫記錄今日酒宴的情景。只見在蘇軾的畫筆下,歐陽府上的奢華陳設,是那樣的精致典雅,整體構圖聚散有致,場面和諧靈動。

他對歐陽修的刻畫尤為突出,描繪得精微有神,在眾多人物中超然自適、氣度非凡,但臉上無一絲笑意,在歡樂的反襯下,精確的揭示了主人內心的抑郁和苦悶。其余的人物也個個傳神,惟妙惟肖,盡管還未上色,卻已是富於層次,神韻獨出了。

梅堯臣、蔡襄等人,站在蘇軾身後,看著畫上的自己,竟是那等風流倜儻,滿意的直捋胡子。他們有種直覺,自己的相貌神采,將隨著這幅畫傳之千古。

所以陳恪請梅堯臣題詩,蔡襄在畫面留白處落筆時,二人都欣然應允,梅堯臣口出成篇後恬著臉道:“子瞻打個商量。這幅畫作成後,送給你梅伯伯怎麽樣?”

“要講先來後到。”蘇軾還沒開口,陳恪先斷然道:“小侄已經定下了!”

“不要那麽小氣麽,區區一幅畫而已。”梅堯臣笑呵呵道:“要尊老愛幼麽。”

這幅畫,陳恪可是要當傳家寶的,說什麽也不讓他,最後以讓梅堯臣為新酒命名作條件,才讓這老不休罷手。

“我還真想好了個名字。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你看叫‘仙露’怎麽樣?”梅堯臣笑道:“子瞻不是說,‘望西山之咫尺,欲褰裳以遊遨’麽,那不只有神仙喝的酒,才有這效果麽?”

眾人齊贊道:“確實當得起這個名字。”

待蘇軾把未完的畫收起來,蘇家父子便告辭走了。陳恪本不打算跟他們一起的,但蘇洵看他一眼,他只好乖乖跟上。

送蘇家父子回去的馬車上,蘇洵的臉色很不好,盡管蘇軾今日盡展才情,贏得了滿堂彩,但是他心裏卻一直憋著火……這種郁悶,是那個王安石帶來的。一來,是因為王安石對自己的無視,二來是歐陽修不經意間厚此薄彼。兩相比較,還是後者更加讓人刺痛。

晚輩們見老蘇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樣子,誰也不願自尋晦氣,是以都大氣不敢出。

“還有二十幾天就開考了,你準備的如何?”許久,方聽老蘇開口道:“這種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時候,還有心緒釀酒,真是不務正業!”

這話顯然是對陳恪說的,把他叫上車,也就是這個意思……蘇洵對陳希亮有成見,認為這廝嫌棄自家女兒,所以才另尋親事的。若不是小妹一根筋到底,他定然不會認陳恪這女婿的。

如今陳希亮娶了曹氏,陳家門第愈發高了,他更不會登門了,如今春闈在即,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來詢問女婿的舉業了。

“那酒是同鄉搞出來的,央我向歐陽公求個名,一份鄉誼在那裏,實在推辭不得。”陳恪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至於舉業,子瞻子由可以作證,我這幾個月除了做文會,就是做文章,旁的啥也沒幹。”

“是啊是啊。”兩位大舅哥這時還是挺仗義的:“三郎確實用功,定然沒問題的。”

“考個別頭試還有問題,不要娶我女兒了。”蘇洵哼一聲,臉色終是緩和了些道:“今日我聽歐陽公講,他意欲革除太學體,這科他不當主考則罷,萬一是他的話,你們嶄露頭角的機會就到了!”

按照蘇洵的分析,這一科的主考是歐陽修的可能性極大……否則官家在前年,把他召回京來作甚?而且兩年裏,歐陽修那張大嘴到處噴人,得罪的大臣海了去了,按說把他外放十次都夠了。可官家就是護著他,讓他去修史書、主持典禮,還不斷的給他加官進爵。

這層層加碼為了什麽?在精研權術的蘇洵看來,分明是官家欲大用歐陽公的表現。而歐陽修‘眼裏不容沙子、肚裏藏不住話’的性格,入中樞、掌部院都不合適,就連台諫也不行……歐陽大俠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若給他自由開火權,只怕要人人自危,誰都不敢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