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 夜不眠

“為什麽?”杜清霜怒視著他道。

“因為罪惡感。”今日之陳恪,比起去歲之陳恪,其老練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他握著杜清霜的柔荑,雙目滿是追悔道:“我一時沖動,毀了我們的芝蘭之交。實在無法原諒自己,竟褻瀆了心中的仙子。強烈的罪惡感讓我久久不敢再面對你。知道麽?你對男人的吸引力,幾乎是致命的,我肯定還會把持不住,再次犯罪的……”

情話有時候是實話,有時候是謊話,但目地都一樣——給對方灌迷魂湯。

但聽了陳恪的話,杜清霜發現自己的心,沒那麽涼了。抽了抽,沒抽回手,只好任由他握著,幽幽道:“那你為何還要來呢?”

“因為我知道,若今日再不來,就會永遠的失去清霜……”陳恪得寸進尺,把她的另一手也握住。

“你又不怕罪惡感了?”杜清霜嘲諷道。

“因為已經沒有罪惡感了。”陳恪湊近了,聲音低沉道:“時間像把鋒利的刻刀,已經把那些肮臟的想法都剔除掉;它還像個網眼密集的篩子,沉澱下來是無法拋棄的。清霜,我剔除掉的是那些無恥、虛榮、獵奇、欲念。對你的感情,卻沉澱了下來……”

“公子不是說,只是一次沖動麽?”杜清霜緊咬朱唇,面色嫣紅道。

“每一個故事開始時,我們都無法預料到結局,任何變化都會使它發生改變。如果沒有那一次,我都不敢奢望能染指清霜。但既然已經走到這條路上來,我們便可以不止做一時的知音,還可做一世的仙侶,這實乃小生之夙願,不知清霜可否垂憐。”

“清霜不是仙子,而是紅塵中的一棵被人輕賤的草。”杜清霜的嬌軀,被陳恪熾熱的情話,漸漸溫暖過來,她的雙眸像要滴下水來,“公子把我看得太高了,清霜當不起的。”

“我沒有高看你,是你自己把自己看輕了。你太在意自己的過往。其實一個孤苦女子,墜入紅塵,只能身不由己、任人擺布。真正體現你是個什麽人的,是你可以左右自己的時候,你在這些年潔身自高、苦守著貞潔,就說明了一切。”說著,陳恪輕輕攔住杜清霜的纖腰,柔聲道:“清霜,你是個值得人憐惜的好女孩,讓小生重新追你一回吧。”

“這話可是公子說的。”杜清霜本來已被他的情話灌醉了,就要軟在他的懷裏,但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卻又輕巧的掙脫出來,笑道:“這次清霜有了經驗,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到手的。”

“這麽說,我作繭自縛了?”陳恪撓著頭,哈哈笑道:“不過還請清霜指條明路,在下不太在行的。”

“這種事,清霜也不在行。”杜清霜單手支頤,掩口笑道:“就看公子的誠意了。”

“好吧,我從明天開始,但凡有你的演出,必然會去給你送花。”陳恪笑道。

“公子這回不怕別人知道了?”杜清霜美目流轉道。

“就是讓他們知道。”陳恪放聲大笑道:“杜清霜是我陳三郎的人了,誰也別搶了!”

※※※

盡管陳恪無比想要再親芳澤,但他把大話說滿了,用了晚飯,又說了會兒話,便只好怏怏離去。不過對汴京這座不夜城來說,天,還早得很哩……

今夜,汴京城內,處處酒樓楚館中,都被今科的舉子們占領。這一群處於青春躁動期的年輕人,終於在漫長的征途後,走到了一個終點,無論是及第還是落地,今日有了結果。高中者頓時身價百倍,需要向人炫耀;若金榜落第,則沮喪至極,巨大的反差,使他們渴望異性的撫慰。於是酒樓妓館中的鶯花事業,便迎來了最繁忙的光景。

好在汴京城風流無限,煙月作坊何止千家?朱雀門東邊麥秸巷,西邊之殺豬巷;狀元樓外保康街;舊曹門外之南北斜街、牛行街,馬行街、鷯兒市東,西雞兒巷;還有景德寺前之桃花洞、再往北之姜行後巷,都是京中有名的風月場所,期間鶯鶯燕燕何止數萬?更有數不清的幽坊小巷,燕館歌樓,舉之不盡……遍布汴京城中每一處。

除了專門的妓館外,酒樓也是妓女們活動的主要場所。京師的大酒店,大門前都縛彩樓歡門,夜幕降臨,華燈競上,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時常有幾百名妓女,環佩叮咚,倚站在雕欄旁,望之宛若神仙。搔首弄姿,眼波瀲灩,巧笑盈盈,等待酒客呼喚。

還有那些下等妓女,不呼自來,自薦於客人酒宴前唱曲佐酒,自然更是多如牛毛。

最誇張的是,就連皇城宣德樓……相當於現在的天安門,往西去也皆是妓家館舍,此刻也正在歡宴不夜天。一陣又一陣,一段又一段,從酒樓秦館女妓指下口中傳來的作樂聲、市民的歡笑聲、絲竹管弦之調、暢懷痛飲之音,竟然飄過夜空,傳入深宮,傳到了官家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