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殿試(上)

一場風波過後,人們的注意力也很快轉移,因為嘉佑二年的殿試,接踵而至了。

二月二十六日,官家召參知政事曾公亮、尚書禮部侍郎宋祁、知制誥劉敞以下官員五十名,赴崇政殿後水閣,分別任命為編排官、封彌官、出義官、初考官、覆考官、點檢官、對讀首、詳定官,並設置編排所、考校所、覆考所、詳定所等臨時機構,為次日的殿試服務。

同一日,鴻臚寺官員在崇政殿內東側,以及殿外丹陛正中各安置黃案一張。光祿寺官員在崇政殿兩廡布設帷幔、安放試桌,禮部和皇城司官員,監督員役在每張試桌上粘貼貢士姓名。

還是同一天,禮部官員在東華門外張榜,貼出考生姓名、座位次序。考生次日便按照各自的序號,單號由東華門左側門入宮,雙號由右側門入宮,進入考場後,也必須依名就坐,亂坐者以作弊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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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次日便是殿試,所以陳希亮不讓孩子們去看榜,但又擔心旁人會看錯,便對知院告了假,親自在東華門前等著榜單貼出。結果,還沒等到禮部的人出來,卻碰上了同樣來看榜的昔日老友蘇洵……之所以說是昔日,是因為兩人已經不來往多年了,蘇洵進京一年有余,連他的婚禮也沒參加,這愣是第一次見面。

一見到陳希亮,蘇洵便想掉頭走掉,卻被他叫住道:“老泉兄,親家公,多大的氣性,到現在消不了?”

聽了‘親家公’三個字,蘇洵的臉色才緩和了些,站住腳。打量著比當年還要年輕的陳希亮,尖酸道:“你現在皇親國戚、朝廷命官,草民我豈敢高攀?”

“你這話,可真叫人惱火。”陳希亮道:“人生遭際不同而已,我還是當年那個和你一同遊學的陳公弼!”

“人生遭際……”蘇洵咀嚼著這三個字,黯然道:“是啊,當年你我共赴春闈,一個考中,一個不中,就有今日這番天壤之別。”

“什麽天壤之別?你現在是聞名汴京的大學者,你的兩個兒子也馬上就要中進士。”陳希亮笑罵道:“三蘇名噪天下,已經指日可待了。”

“你這是在誇自己麽?”蘇洵半是驕傲半是醋道:“我兩個兒子要中進士,你可是滿門進士啊!”

“好啦,我們就別相互吹捧了。”陳希亮笑罵道:“讓別人聽見,肯定說這倆人太愛炫耀了。”說著一拍蘇洵道:“老哥你就是太要面子,你要是今科下場的話,肯定能高中。老宋這點就比你強,父子同場怎麽了?那是一段佳話哇!”

“人無前後眼,我怎知這科廢了太學體,以古文取士呢?”蘇洵嘆氣道:“這科舉,說難考是真的,我考了一輩子都沒考上,說不難考也不假,我兩個小子,玩兒似的就考中了。不能不說是命啊……”蘇洵的古文,有濃郁的先秦之風,已為世人稱頌。但詩賦是他的弱項,之前一直倒在這上面。但這一科,一改之前重詩賦輕策論之風,改為以策論為主,且不取太學體,而以古文為主。若是這科考,必然會名列前茅。

“確實是命,子瞻仲方他們趕上好時候了。”陳希亮感慨道:“想我兄弟二人,還有老宋,咱們困頓科場、蹉跎半生,不是才力不濟,而是生不逢時。”

“嗯。”蘇洵感慨道:“先是西昆體、後是太學體,把咱們的路擋得死死的,他們這些小崽子,卻能碰上歐陽公洗刷文風。而且還有殿試不黜落的好事兒……”說著苦笑道:“要是當年那會兒,就有這條規矩,我不早就及第二十年了?”

當年蘇洵第一次來京城應試時,便順利的通過了會試,躋身殿試。但當時以詩賦論等級,且是有黜落的,他被評為最末第五等,無奈落第了。

“孩子們一蹴而就,便算是對你最好的補償了。”陳希亮安慰他道:“咱們都是參加過殿試的,現在的孩子,可真享福了。”

“回想當年中夜起坐,裹飯攜餅,待曉東華門外,逐隊而入,屈膝就席,俯首據案,其後每思至此,即為寒心。”蘇洵嘆氣道:“現在的條件確實好多了。”

正說話,禮部官員出來張榜,兩人趕緊擠上前去,把自家孩子的座次都抄下來,然後離開東華門。

“明日送考之後,到我家去請你喝酒。”陳希亮有心與蘇洵修好,拉著他道。

“不去。”蘇洵搖頭道:“想到你那嫌貧愛富的婆娘就來氣。”

“她不是那樣的人,其間諸多誤會,還是解開的好。”陳希亮苦笑道:“畢竟三郎和小妹,馬上就成親了,就算為了自己閨女著想,你是不是也該緩和一下。”

蘇洵這才勉強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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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不到四更,陳希亮便把陳恪幾個叫起床,讓他們換上白色襕衫、黑色襆頭……這是貢士的規定著裝。